第一章 筆 第二節 毛筆的發展

漢代毛筆,較秦代又有進步和發展。漢筆有較多實物發現,1975年在湖北省江陵縣鳳凰山西漢初期的168號墓中出土一支毛筆,筆桿為竹質,長24.8厘米,細端徑0.3厘米,粗端徑0.5厘米,筆頭栽在粗端。筆毛已朽,出土時筆裝在竹筆套內,筆套用細竹管製成,中部鏤空8厘米。在同址167號墓中也出土毛筆一支,與168號墓出土的毛筆基本相同。

上述兩支漢初毛筆,筆桿都比戰國晚期和秦代的毛筆為長,筆頭直徑也稍大。因筆毛已朽,筆頭長度不能確定,但根據直徑推測,筆頭不會比秦代筆頭短。隸書自漢代起業已成熟,盛勢空前。漢隸字體較大,波磔〔zhe哲〕增粗,字形弛張流放。為適合這種字體書寫,筆桿長度、筆頭直徑及長度也隨之有了增加。

1930年在今內蒙古自治區額濟納河(弱水)地區,漢代居延烽燧遺址(漢時稱居延澤),發現一支西漢毛筆,這就是著名的「漢居延筆」。筆桿木質,整支筆桿劈為四爿〔pan盤〕,合成圓桿,筆頭被夾入末端,外纏以細枲〔xi洗,一種麻〕,表面塗漆固定,筆桿頂端用木帽束縛。筆桿長20.9厘米,筆頭長1.4厘米,徑0.6厘米。這種結構,可在筆頭用廢后,拆開筆桿更換筆頭。這就是古人所說的「退筆」。

歷史上有退筆冢〔zhong腫〕的故事。相傳在陳、隋時,山陰(今浙江省紹興市)永欣寺僧人智永(「書聖」王羲之的七世孫)練字異常勤奮,「積年臨書《千字文》,得800本,……所退筆頭置之大竹簏〔lu鹿〕,簏受一石〔dan旦〕余,而五簏皆滿,取而瘞〔yi益〕之,號退筆冢」(《書法正傳》)。這也說明,直到隋代仍有可更換筆頭的毛筆在使用與流行。

隨著社會各方面的發展,漢代制筆業也有了很大的發展,出現專門制筆的工匠,可能還有制筆作坊,以及負責監管制筆的官吏。1972年在甘肅省武威市磨咀子49號漢墓出土一支毛筆,桿穎均完整。桿長21.9厘米,徑0.6厘米,筆頭長1.6厘米,外覆黃褐色狼毫,筆尖為紫色。筆桿竹質,端直均勻,頂端削尖,嵌筆頭段稍內收,在0.8厘米長度上扎纏絲線及塗漆。值得注意的是,在筆桿中部有陰刻隸書「白馬作」三字。又在同址2號墓,也出土毛筆一支,筆桿竹質,長20.9厘米,上尖下圓,末端外徑0.7厘米,筆腔徑0.6厘米,嵌筆頭段也扎纏絲線和塗漆。這支筆桿上有陰刻隸書「史虎作」三字。從兩支筆桿上的刻字推測,「白馬」、「史虎」可能是制筆工匠的名字。

漢代應劭在《漢官儀》上說:「尚書令、仆、丞、郎,月賜赤管大筆一雙,篆題曰:『北工作楷』」(一作「北宮工作」)。再有《西京雜記》(書雖實為晉代葛洪著,但內容多為西漢逸聞佚事)上說:「漢制天子筆,……毛皆以秋兔之毫,官師路扈為之。」從「皆」字看,是批量製作,並有官吏監管製造。由這兩則記敘,聯繫到上述出土實物,可以推知,漢代制筆業已較發達,毛筆已有較大量的生產。

有一則故事也可從側面反映上述情況。《淮南子》說:「倉頡作書,鬼夜哭。」高誘注以為「鬼或作兔,兔恐見取毫作筆,害及其軀,故夜哭」。認為是把「兔」字誤寫成「鬼」字了,生活在漢代的高誘所以有如此的注釋,也反映了當時大量取兔毛制筆的事實,致使漢兔「夜哭」了。

漢代制筆業的發展,也表現在制筆技術的改進與提高上。從甘肅省武威市出土毛筆看,筆頭外覆狼毫披毛,筆心及鋒(筆柱)由黑紫色毛所制,經認定,是兔箭毛。說明此時製作毛筆,已經注意利用不同毛類特性,選用剛勁銳細的兔箭毛做筆柱,而用較軟、彈性稍遜的狼毫覆於外層。這樣制出的筆,因為有筆柱,書寫時不分綹〔liu柳〕,不開岔,又可增大儲墨量。這就是現在所謂的「披柱法」。「披柱法」的發明,是毛筆製造工藝的重大改進,流傳至今,仍然是我國毛筆製作的主要方法,現在我國生產的毛筆,大部分採用「披柱法」製作。

漢代制筆技術的改進提高,還表現在對筆的造型與裝飾的追求上。《文房四譜》載有西晉哲學家、文學家傅元(即傅玄)所說:「漢末一筆之柙〔xia匣〕,雕以黃金,飾以和璧,綴以隋珠,文以翡翠,非文犀之楨,必象齒之管,豐狐之柱,秋兔之翰,用之者必被珠綉之衣,踐雕玉之履。」由此可看出,當時製作的精品筆具是如何華貴,何等考究。

漢代制筆業的發達,與社會需要和書法的發展直接相關。漢代曾規定八體(即大篆、小篆、刻符、蟲書、摹印、署書、殳〔shu書〕書、隸書)為學童應試的內容。當時有諺語說:「何以禮儀為,史書而士宦。」漢代稱隸書為「史書」。就是說,只要字寫得好,就是知禮儀,就可為官,為宦。由於社會生活中對書寫的需求日增,便產生了簡便易寫的「隸書」,又產生了「漢隸之捷」的「草書」。(章草與今草),以後又出現正楷與行書。漢代可謂諸體已臻完備。多種字體的書寫,特別是在其書法藝術上的要求,自然推動了毛筆的改進與發展。

漢代書法藝術繁榮,湧現眾多書法家,著名的如曹喜、杜度、崔瑗、張藝、蔡邕等人。其中蔡邕在篆、隸上都很有成就,尤以隸書造詣最深,最有名望。他曾以「八分書丹於碑」。前面說了,著名的《熹平石經》就是主要由他先書而後鐫刻的。正是「象齒之管」「秋兔之翰」,使這些書法家得以施展他們的才藝。

總之,無論是漢代社會「以書取人」的風氣,或是日常實用需要,或是書法藝術蓬勃發展的需求,都對制筆業在數量上與質量上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從而也就促進了制筆技術的進步與生產規模的擴大。

漢代以後,隨著制筆業的發展,毛筆的製作已逐步趨於精良、完善,製作方法也日趨定型。自三國時代以後,制筆方法逐漸總結出來,《筆方》與《筆經》先後問世。《筆方》首見於北魏賈思勰〔xie協〕所著《齊民要術》一書,書中介紹了三國魏京兆(今陝西省西安市)韋誕的《筆方》。據《三國志》記載,韋誕字仲將,曾任武都太守,善辭令,尤工書法。魏朝寶器題銘,皆誕所書,又善制筆與墨。據《齊民要術》介紹,《筆方》大致內容是,制筆先要用鐵梳梳理兔毫和羊青毛(青羊即山羊,亦稱斑羚),把不整齊不清潔的去掉,使其不彎不雜。梳好後各自分開,都用梳背用力拍整齊,毫尖和其上部都排扁,使之極均勻,極平整,「衣」排上羊青毛。然後將羊青毛編到兔毫頭下二分左右,再合起來,排扁,捲起,卷到極圓。然後,用力壓低,使齊整的羊青毛放在中央,叫做「筆柱」(也叫「墨池」、「承墨」)。又用兔毫青裹在羊青毛外,像做筆柱的方法,使中心齊,也使它平整均勻。用力壓低,栽進筆管里。又說,寧可讓長毛深深栽入筆管,筆寧可小不要大。這就是作筆的基本要點。

《筆方》所介紹的制筆方法,又稱「韋誕法」,前面提到的漢代「白馬作」和「史虎作」筆,可能就是按「韋誕法」製造的。

在傳為王羲之所寫的《筆經》上,介紹有另一種方法。大意說,選用北方趙國的兔毫,「惟有趙國毫中用」。因為那裡的平原無雜草,只有細草,這樣「兔肥而毫長可用」,並提出做筆須用秋兔,在仲秋取毫,因為八月寒暑調和,毫毛好用。秋兔夾脊上有兩行毛最好。選取毫毛後,用紙裹好,浸泡以石灰汁,在小火上煮,讓其小開微沸,以石灰之鹼性去其油膩脂肪,成為現在所說的「熟毫」。然後「先用人發杪〔miao秒〕數十莖,雜青羊毛並兔毳〔cui 脆〕,裁令齊平,以麻紙裹柱,根令凈。次取上毫薄薄布柱上,令柱不見」。意思是用人發數十根,攙雜青羊毛及兔毛,修整平齊後,以麻紙(麻紙遇水不膨脹)裹成柱狀,在柱的表面包覆上一層薄薄的好毫毛,然後安裝。安裝時,要精心地去掉倒毛。又說筆鋒應為九分長,筆管應為兩握長,管形要圓正。筆製成後還要長時間汽蒸,然後用繩穿筆管,懸吊於水器上,經過一夜方可使用。

由以上介紹,我們了解到,《筆方》、《筆經》分別記述了那時兩種制筆方法。前者為分毫,有心,不裹紙;後者為雜毫,無心,裹麻紙。兩書同為重要的古代制筆指南。

這段時期也出現了許多讚美毛筆和制筆的詩賦。如前所引西晉成公綏的《棄故筆賦》說:「采秋毫之穎芒,加膠漆之綢繆,結三束而五重,建犀角之元管,屬象齒於纖鋒。」西晉傅玄作《筆賦》,對筆描述道:「簡修毫之奇兔,選珍皮之上翰,……嘉竹挺翠,彤管含丹……班匠竭巧,良工逞術。纏以素枲,納以玄漆……柔不絲屈,剛不玉折。鋒鍔淋漓,芒跱〔zhi志〕針列。」大意都是說,制筆要選上好的毫料,優質的筆管,經良工巧制而成。筆毫剛柔適度,筆鋒健利,如芒如針。他們還稱頌筆作為書寫工具對人類社會的巨大功用與意義。東晉文學家、訓詁學家郭璞在《筆贊》上說:「上古結繩,易以書契。經緯天地,錯綜群藝。日用不知,功蓋萬世。」上面提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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