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幻境

河邊那條沿江風景街總是人流熙攘,不過再往河灘那邊走的話,就清凈得多,月光皎潔,照得河面如同萬盞明燈一樣,石頭灘也白晃晃的讓人心底沉靜。

吸了一大口氣,謝楠努力的壓制了一下自己狂亂的心跳,不管好事壞事,現在就要開始了,大不了和姜教授一樣,以後每天喝鎮定劑過活。

不過掏出儺面的時候,謝楠還是耐不住大叫一聲,讓自己的聲音在對岸的山上迴響了好久。

一屁股在灘上坐下,雙手捧起儺面,居然禁不住顫抖,將凹面對著自己,小心翼翼的扣上臉。

儺面出奇的合適,冰冷的貼合自己的皮膚,如同定製一般,在顴骨、鼻樑還有眉弓處合適的貼合,謝楠一時覺不出有什麼不對勁。

猛的一下,謝楠感覺自己好像進了個萬花筒之中,月光攪和著不遠處的燈光變成了絢爛的花紋,在眼前不斷旋轉。

眼睛不由自主的閉上了,但是面前的花朵依然在變幻著,生生的把自己尚能控制的大腦牽引到另外一個視角。

謝楠如同睡著一般,直挺挺的躺在河灘上,只剩下了一點抽搐。

透過眼孔,謝楠不能完全的看清自己身在何處,只是眼前的場景有些熟悉,一座古塔披紅掛綠的在自己眼前,而塔前擺好的祭台上已經列上了三牲,莊重的等著自己。

自己已經穿上了頗為考究的祭服,手搖木鈴,嘴裡講些生疏詞語:「古塔神仙,於斯顯靈,螻蟻之眾,祭祀仙靈……」

然後高香燃起,紙錢也紛紛揚燃得遮天蔽日,隨後各種祭品堆了上來,爆竹聲和台下紛紜民眾祈禱之聲嗡嗡的連成一片。

好像是一部用儺面看的電影,謝楠依然思考著所看到的一切,但是自己的眼睛好像並不是自己控制,它正按著這一齣電影的方式在轉動。

幾位壯漢四脖子汗流的將這些祭品抬將到塔門口,滿地紅色的炮仗碎屑和空氣中的青煙好像能聞出味道來。

可現在還是看不出到底是什麼意思,像是誰深留下的一段記憶?

將塔門打開了,充滿銅銹的大鎖發出了無可奈何的嘆息,大門後面是一個空空如也的石板,另一個土司牽起一頭犍牛緩緩過來。

望著皺紋深刻的老司和目光渙散的犍牛,謝楠卻好像有幾分熟悉,只是不知道這到底是儺面的哪一個主人所留下的。

而後幾個壯漢抹抹黑汗,抖動肌肉將繩索套上牛腳,猛一起勁,將強壯的水牛轟然拉倒,大水牛憤然哀鳴,無奈的流下眼淚來。

用一柄寒光四射的尖刀,伸手過頭,尖刀在陽光下耀出金屬特有的色彩,銀亮的刀刃在坑坑窪窪的黑色刀背襯映下顯得奪目極了,牛眼望過,居然露出了些許無奈,靜了下來。

手起刀落,牛血湧出,泛著泡沫四下流淌,人群彷彿壓抑著的情緒瞬間爆發起來,在黑壓壓的腦殼下喊出幾聲嚎叫,無數的鞭炮開始叫響,在腦子中炸開一樣轟鳴。

看著水牛哀鳴輾轉死去,台下民眾瘋也的加快了磕頭的速度、直到額上微微滲出血色,死亡和希冀在這一刻誇張到極致。

穿著黑青色短褂的苗人或者潔白洋布的漢人們一起發出類似言語但又含糊不清的聲音,嘈雜著漸漸變大聲進而統一,變成了繞著這古舊老塔的香煙,變成河中水流涌動的震顫。

血流變得黑亮而厚重,卻涌動流向古塔的腳下,然後沿著裂縫消失,速度很快,好像地下有某種力量在吸吮。

眼見著這一幕,謝楠不禁驚恐起來,這個祭祀場合好像暗藏太多不能了解的東西。

這時候透過眼孔看到另一個祭祀走了過來,那張臉有些熟悉卻一閃而過,然後萬花筒卻又轉起,讓謝楠又轉進了不能自己的幻化過程中。

花紋停止的時候,謝楠睜眼看到的是夜空,星星滿天的。

背後有人大聲地叫著自己的名字,聽聲音像是老爸。

謝楠連忙將掉落在一邊的儺面放進包里,朝著那個聲音走去。

路燈下老爸略有佝僂的身影顯得有些可憐,不過遠遠的就能感覺到他的氣場,是一種無可奈何的憤怒,以及能穿過黑夜的矍鑠目光。

光這個,就讓謝楠磨磨蹭蹭的把50米的路走了半天。

他老爸並沒有說什麼,只是背手往回走,謝楠見狀只能灰溜溜的跟著他來到某個茶館,找了偏僻的位子坐下。

「如果你在搞什麼歪門邪道的話,趁早給我停了。」

謝楠老爸不顧自己一貫的講究,只是把茶葉胡亂沖了一遍,惡狠狠的說了這一句。

從他泡茶來看,謝楠知道他真的發了大火。

「我沒有。」

正打算討好的按鐵觀音的泡法給自己老爸重新泡一壺的時候,謝楠的鼻血快速的流了下來,滴在茶水中。

老爸睜大了眼睛看著鼻血跟斷線一般流淌的兒子,差點沒把手中的茶杯捏破了。

「你還說沒在搞什麼歪門邪道,你到時候連自己怎麼死了都不知道!」

說完丟下一包紙巾,就氣呼呼的走了,留下謝楠坐在椅子上,莫名其妙的看著自己認識多年的老爸,今天變成這個樣子。

走到洗手間,仔細的擦擦鼻血,再發現自己的眼睛也和姜教授一樣,紅得厲害。

不過這一次,好像沒有任何收穫啊。

時間不多了,新會長的話還在心頭繞著。

在自己的房間里,謝楠決定第二次戴上儺面具,第一次至少說明這個東西不至於讓自己死,況且那段記憶讓人感覺有種吸引力。

就是憑著這種吸引力,再次戴上了儺面。

這一次卻不一樣,那種眩暈的感覺不再有了,而是變成了劇痛感,從這一陣劇痛開始,眼前才出現了景象。

自己橫躺在地上,四周一片黑暗,所有自己所經歷的恐懼一件件襲來,溺死的兩個女孩、莫北、還有康建等等,一一的出現來面前,以他們死亡的狀態在不遠處站立。

一個個露出獰笑,將自己慘白的臉湊上前來,露出自己灰色的牙齒。

謝楠自覺鼻孔的血繼續開始噴發,眼珠好像要被吸出去一樣,這種感覺極端不好,卻又因為困在這層金屬皮中無法掙脫。

鼻血積在裡面,流進嘴唇,鹹鹹的味道是最後的感官。

在即將失去呼吸的最後時刻,謝楠猛地被揭去了儺面,像是重新浮出了水面一樣,得以生機。

光線顯得很刺眼,謝楠努力的睜眼看看是誰在幫他,卻驚喜的發現姜教授和邵東子站在他面前。

不過他老爸也默默的站在後面,鐵青著臉,默不作聲。

姜教授幫謝楠擦去血跡,然後嚴厲的責怪他不該這麼亂來,在不清楚事情的原委之前,這麼做無異自尋死路。

邵東子手上還扎著繃帶,傻看著鼻血滿臉的謝楠,嘴角帶著一絲微笑。

「是弟兄,什麼都還得一起過一過!」

謝楠伸出一隻手,和邵東子的健康手拍在一起。

謝楠老爸看到了那件東西,原本有點憤怒的情緒卻變成了沮喪,一直坐在沙發邊上抽著悶煙,讓其他人都不好做聲。

邵東子使了個眼神,謝楠帶頭,跑出了沉悶的屋子。

「你爸臉色很不好!」

「不知道為什麼,這幾天老是這個樣子。」

姜教授回味著剛才謝楠老爸的眼神,分明就是看這個老頭還和小孩混在一起搞東搞西表示十二分不屑。

謝楠說了去濮市遇到的事情,姜教授沉吟半天說了一句:

「唐生屏那個樣子好像是被困在什麼地方了,以至於魂魄都沒法動彈。」

聽了這話,邵東子嚷嚷著去濮市找找不就結了,謝楠卻一副苦臉,前幾天去一次已經被全鎮人知道是掃把星了,這次再去非得被打出來不可。

邵東子端詳著謝楠,得出個結論:沒人認得出他了。

這幾天謝楠邋遢得像個叫花子一般,加上消瘦下下去,儼然一個長期失意的大齡未婚青年。

「化化妝肯定是個大叔,沒事的。」

在邵東子的鼓噪下,三人馬上就去了車站,趕上最後一班車。

巧的是,這次還是只有侯三的車,而他見了謝楠居然一副不認識的樣子,自顧自的坐在一邊抽煙。

車上已經坐好了三個人,一個老頭,還有兩個正昏睡著的毛頭小夥子,分散在座位上。

夜晚臨近,看樣子不會再有人來了,侯三爬上駕駛室,打火上路,在太陽收掉最後一點光線前,往濮市開去。

謝楠打電話給家裡,胡亂編了個謊說今天來的是一起實習的同學和指導教授,可即使明知這個謊太假,老爸卻沒有說什麼,在掛斷的時候,分明聽到了一聲嘆息。

邵東子嚼著口香糖,在自己的繃帶上用筆塗鴉,突然想到什麼一樣,喊了一句:

「我知道了!」

「知道什麼了?」

「你爸之所以生氣大概就是你四處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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