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明代書院的新發展 第四節 東林書院和明末書院遭禁

明代後期的書院以徽州、江右、關中、無錫四處為最盛,其中無錫的東林書院更為著名。據說當時人們不知各地有書院,只知有東林,所有書院都被稱為東林。

東林書院原是程頤的門人楊時講學的地方。明萬曆三十二年(公元1604年)顧憲成就其地建東林書院,與高攀龍等就此講學。據記載:東林書院,也稱龜山書院,在無錫縣城東南隅。當顧憲成、高攀龍講學時,歲兩大會,月一小會,各三日,一切仿效白鹿洞書院學規,「遠近名賢,同聲相應,天下學者,咸以東林為歸」。

東林書院所形成的東林學派,基本上是以程朱理學為宗,反對王學末流的放誕、任性,不務實學,無所歸宿的陋習,主張人人提倡氣節,個個講求實學。「相與共圖興復」,「以崇先哲之懿範」,「坐收濂洛關閩之勝」。顧憲成親自製訂了《東林會約》,明確提出「飭四要、破二惑、崇九益、屏九損」。

「四要」為:知本、立志、尊經、審幾。

「二惑」為:不當惑而惑、不必惑而惑。

「九益」指講學有九大好處,如:以道義相切磋,使人耳目一新,精神振奮,廣見博聞,預籌未來,起舊圖新。

「九損」是指人們講學、治學中所常犯的毛病,提醒學者多加警惕,竭力避免,如:比昵狎玩,黨同伐異,假公行私,評議是非,談論瑣怪,文過飾非,多言人過,執事爭端,道聽途說。

東林書院聞名於當時,不僅因為其學術主張切中時弊,更重要的是它把學術活動同政治鬥爭密切結合在一起。積极參与當時的政治活動,擴大了書院的影響,提高了社會地位,也招來了反對者的忌恨。據《明史·顧憲成傳》記載:「當是時,士大夫抱道忤時者,率退處林野,聞風向附,學舍至不能容……其講習之餘,往往諷議朝政,裁量人物。朝士慕其風者,多遙相應和,由是東林名大著,而忌者也多。」

「諷議朝政,裁量人物」是東林書院樹立的新學風,東林書院不僅是一個教育組織,學術組織,而且成了一個輿論中心,政治活動中心。所以,當時凡是與東林書院有關係和有來往的人物,都被指控為「東林黨」,後來,甚至與東林書院全無關聯,只是與當權者意見不一,也被視為「東林黨」,而遭受迫害,黃宗羲在《明儒學案·東林學案》中說:「東林講學者不過數人耳,其為講院亦不過一郡之內耳,……凡一議之正,一人之不隨流俗者,無不謂之東林。若是乎東林榜標,遍於域中,延於數世。東林何不幸而有是也,東林何幸而有是也。」

正因為東林書院堅持「諷議朝政,裁量人物」的學風,遂招致一些當權者的忌恨。天啟年間(公元1621—1627年),宦官魏忠賢專權,政治腐敗,屢興冤獄,製造東林黨案,殺戮左光斗等,遂殃及東林書院,進而魏忠賢更視所有書院都與東林為同黨,一律嚴令禁毀。史稱:天啟五年八月「拆毀天下書院,首及東林」,天啟六年,「御史徐復陽請毀講學書院,以絕黨根。」(《明史·熹宗本紀》)

東林書院遭受禁毀,已是明末第四次禁毀書院。早在嘉靖十六年和十七年(公元1537、1538年),正當書院蓬勃發展之時,御史游居敬上疏,指斥南京吏部尚書湛若水,倡其邪學,廣收無賴,私創書院。建議禁毀其所創書院,以正人心。次年,吏部尚書許贊再次提出:「撫按司府多建書院,聚生徒,供億科擾,亟宜撤毀。」朝廷准其奏,令拆毀書院。

嘉靖十六年、十七年,連續兩次禁毀書院,均因當時在朝執政者多尊朱學,而反對王、湛之學,遂對王、湛等廣建書院,聚徒講學,懷恨在心,妄加罪名,嚴令禁毀,開啟了以政治手段壓制學術發展的惡例。

明末第三次禁毀書院,是在萬曆七年(公元1579年)張居正執政時。《明史》稱:「七年春正月戊辰,詔毀天下書院。」《明紀》記載稍詳:「七年正月戊辰,詔毀天下書院,自應天府以下,凡六十四處,盡改為公廨。」《明通鑒》更說明了禁毀的緣由。「七年春正月戊辰,詔毀天下書院。先是原任常州知府施觀民,以科斂民財,私創書院,坐罪褫〔si思〕職。而是時士大夫競講學,張居正特惡之,盡改各省書院為公廨,凡先後毀應天等府書院六十四處。」張居正禁毀書院的主要目的是整頓和強化思想控制。他在《請申舊章飭學政以振興人才疏》中說得十分明白:「聖賢以經術垂訓,國家以經術作人。若能體認經書,便是講明學問,何必又別標門戶,聚黨空談。今後各提學官,督率教官生儒,務將平日所習經書義理,著實講求,躬行實踐,以應他日之用,不許別創書院,群聚黨徒,及號召游食無行之徒,空談廢業。」張居正在《答南司成屠平石論為學書》中說得更加明白:「夫昔之為同志者(指當時在書院講授理學者)仆亦嘗周旋其間,聽其議論矣。然窺其微處,則皆以聚黨賈譽,行徑捷舉。所稱道德之說,虛而無當。莊子所謂其嗌言者若哇,佛氏所謂蝦蟆禪耳。而其徒侶眾盛,導趨為事。大者撼搖朝廷,(爽字去爻換女)亂名實,小者匿蔽丑穢,趨利逃名。」「群聚黨徒」,「空談廢業」,「徒侶眾盛,導趨為事」,是給書院妄加的罪名,「科斂民財」更是一個借口,實在原因是擔心書院講學會「撼搖朝廷,(爽字去爻換女)亂名實」。

第四次禁毀書院,即魏忠賢製造的禁毀東林書院,擴及全國書院,更具有明顯的政治色彩。

明代書院由明初的多年沉寂到明中期的空前興盛,又到明末的連續遭受禁毀,這種忽衰忽盛的曲折歷程,正好說明封建社會後期統治者政局不穩,已潛伏著深層的危機,很值得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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