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元代書院的官學化 第三節 元代的書院和理學的傳播

元代的「漢化」方針在元初已初步形成,「尊孔崇儒」是「漢化」的基本內容。不過在元初,由於當時南北「聲教不通」,宋代理學還未傳到北方,北方仍是「句讀」之學。在入主中原、進兵南宋之後,理學才逐步北傳。「尊孔崇儒」發展為「尊崇理學」,這一變化與書院的發展有著密切關係。

元代首創的太極書院,既是北方創辦書院之始,又是理學在北方傳播的第一個基地。

郝經在《太極書院記》中說:「乃於燕都築室,貯江淮書,立周子(敦頤),刻《太極圖》及《通書》、《西銘》等於壁。請雲夢趙復為師儒,右北平王粹佐之,選俊秀之有識度者為道學生,推本謹始,以太極為名,於是伊洛之學遍天下矣。」

《宋史·趙復傳》也稱:「復以所記程朱所著諸經傳注,盡錄以付樞(姚樞)」,「由是許衡、郝經、劉因,皆得其書而尊信之」,「北方知有程朱之學,自復始」。

許衡是趙復百餘名門徒中的佼佼者。當他從趙復處得理學義旨後,曾對弟子說:「昔所授受,殊孟浪也。今始聞進學之序。若必欲相從,當悉棄前日所學章句之習,從事於小學洒掃應對,以為進德之基,不然當求他師。」於是眾弟子「遂悉取向來簡帙焚之,使無大小,皆自小學入。」「自得伊洛之學,冰釋理順,美如芻豢,嘗謂終夜以思,不知手之舞,足之蹈。」在他的努力下,程朱理學被定為科場試士的程式,列為教育官定內容。

趙復的弟子門徒除許衡外,還有姚樞、郝經、竇默、劉因、梁樞、趙彧〔yu玉〕等。這些人都對元代書院的發展有重要影響。有的本人創辦書院,有的由他們的弟子創辦書院,而且均以程朱理學為講學宗旨和內容。如:劉因,保定容城(今河北徐水)人。入元終身不仕,一生隱跡鄉野,創建靜修書院授徒講學達25年之久。他極力推崇理學大師,「邵(雍)至大也,周(敦頤)至精也,程(二程)至正也,朱子,極其大,盡其精,而貫之以正也。」據說他教學中,「師道尊嚴,弟子造其門者,隨材器教之,皆有成就」。

南方諸儒,創建書院,傳播程朱理學之風更盛。如:金華王柏,得朱子三傳之學。講學於上蔡書院;許謙,居東陽八華山,學者從之甚眾,江浙中書省為請於朝,建四賢書院;徽州胡炳文,於朱熹所著「四書」,用力極深,東南學者深慕其學,願從之游者眾,建明經書院並任山長;黃澤,居九江,以明經學道為志,義理一宗程朱,授江州景星書院山長,又為東湖書院山長,從學者益眾;同恕,入元不仕,陝西行台侍御史趙世炎,請即奉元置魯齋書院,先後從學者殆千餘人;周仁榮,受性理之旨,工為文章,授美化書院山長。

對元代書院和傳播程朱理學影響甚大的還有程端禮。程端禮先後任稼軒書院和江東書院山長。程端禮從學於史蒙卿,傳朱熹「明體達用」之學,學者及門人甚眾。他所著《程氏家塾讀書分年日程》遵循朱熹「讀書窮理」,「達於日用」的治學精神和方法,成為元代書院和各級官學通用的教學指導綱要。他的《集慶路江東書院講義》更進一步集中闡發了程朱的為學之道和治學之方,逐條闡述了朱熹的讀書法,概括為:循序漸進,熟讀精思,虛心涵泳,切己體察,著緊用力,居敬持志六條,號稱「朱子讀書法」。他自稱:「惟精廬(即書院)初建,端禮荒陋匪材,夫豈其任。承乏之初,敢以朱子讀書法,首與同志講之,期相與確守焉,以求共學之意,使他日義精仁熟,賢材輩出,則朱子之訓不為虛語,精廬不為虛設,顧不美歟!」

元代書院絕大部分是以傳授程朱理學為宗旨的。但元代的程朱理學已經發生了深刻的變化。書院的講學,都不同程度地具有「和會朱陸」的傾向和特色。

主講於太極書院的趙復,是傳朱學於北方的第一位學者。然而,在他的學術教育思想中,已兼陸學的因素。人稱趙復「樂易而耿介」,易即簡易、直截。他主張「博溺心,末喪本」,教人「自修讀《易》求文王、孔子之用心」。在博約和本末關係上,不同於朱熹的泛觀博覽、支離瑣碎,而溶入直求本心之意,近似陸學的簡易工夫。從學於趙復的許衡,被譽為「朱子之後第一人」,也被視為是謹守朱學的。事實上,他也並未嚴守朱學門檻,而是同意了天理賦予人心的命題,強調了盡心知性,知之其方可行之力。與許衡並稱「二許」的許謙也非「株守一家」,雜入了陸學的心本論。他甚至認為求之心外,天下事物不可能窮盡,「執詞泛求」等於棄本逐末,「非尊德性,則不能道問學」。幾乎否定了程朱的「格物致知」,「讀書窮理」的重要命題。

吳澄是元代理學在南方的主要代表人物,與北方的許衡齊名,有「南吳北許」之稱。吳澄從學於饒魯的門人程若庸。而饒魯本是朱熹高足黃榦的弟子,但他不株守朱學門戶,「晚年多不同於朱子」。程若庸主講臨汝書院20餘年,雖以朱熹學說教人,但「不盡合朱子之意」。吳澄在偏離朱學,「和會朱陸」的道路上走得更遠,以至有「宗陸背朱」之嫌。吳澄認為,所謂朱陸之爭,實際上是朱陸的庸劣門徒們製造出來的,朱熹與陸九淵「二師之為教一也」。

吳澄對元代書院的發展影響很大,他早年就讀於臨汝書院,從師於程若庸,留下了美好的回憶和深刻印象。他在《送臨汝書院山長黃孟安序》中追憶說:「余昔游處其中,有宿儒揭領於上,有時彥曳裾於下,肩相摩,踵相接,而談道義、論文章者彬彬也。晝之來集者如市,夜之留止者如家。」後又曾從師於程紹開。程紹開「嘗築道一書院,以和朱陸兩家之說」。

吳澄對書院有深厚的感情和充分的了解。他本人長期以「草廬」為名從事講學,還熱心幫助和支持別人創辦書院。如:大德四年(公元1300年)安樂夏友蘭籌建鰲溪書院,吳澄「與聞其議」,親自審閱舉諫申辦書院的公移文書;延祐七年(公元1320年)曾到王氏義塾講學並代訂義塾規則,王氏義塾於泰定元年(公元1324年)獲賜額江東書院。他多次應邀赴外地書院講學,如:延祐五年(公元1318年)講學於永豐武城書院;次年講學於江州濂溪書院。

吳澄的弟子門人大都熱心於書院教育,積極傳揚「和會朱陸」的宗旨。

虞集是吳澄最得意的弟子。 自至元二十三年(公元1286年)15歲起,直至元貞二年(公元1296年)25歲,整整10年隨吳澄遊學。虞集對書院講學十分重視,早年曾自號書屋為「邵庵」,晚年講學於崇仁山中仍以「邵庵」為名,因來學者日眾,至不能容,弟子們助其擴建規模,作邵庵書院。他經常應邀到各地書院講學,關心各地書院的發展,對書院教育有許多精闢的見解。他先後撰寫了書院記等有關書院的文稿10餘篇。如:至大二年(公元1309年)作《慈利州天門書院記》,延祐四年(公元1317年)作《西山書院記》,泰定元年(公元1324年)作《故丹陽書院山長馬君墓碣銘》,至順元年(公元1330年)作《鶴山書院記》、《滕州性善書院學田記》,至順三年(公元1332年)作《光澤縣雲岩書院記》、《蘭山書院記》,至元元年(公元1335年)作《重修張岩書院記》,至元三年(公元1337年)作《尼山書院記》,至元五年(公元1339年)作《南軒書院新建藏書閣記》,至正元年(公元1341年)作《屏山書院記》、《考亭書院重建文公祠堂記》、《撫州臨汝書院復南湖記》。為元代書院留下了寶貴的史料文獻。

吳澄的門人中還有不少創建書院或在書院中講學,闡述「和會朱陸」的人。如:夏友蘭,捐田500畝創鰲溪書院,書院宗旨為「必先孝弟忠信,禮義廉恥,收斂此心……其求端用力之方,在研讀四書、五經、初非記覽無益之書以誇情洽,雕琢無用之文以炫華藻」。吳澄贊其「悉明孔子之道,故其於先宋後宋所創書院之意皆兼而有之。」實際上是充分肯定其兼取朱陸之長而遜兩家之短。又如:虞槃〔pan盤〕,虞集之弟,曾任全州清湘書院山長。包希魯受教於吳澄,曾任龍溪書院山長,主張「教人必先德行而後文藝」。張鑒,深得吳澄賞識,曾任景星書院山長。

值得注意的是,饒魯、程若庸、程紹開、吳澄、虞集等都是有感於朱學的「支離」偏頗日甚,探索如何吸收陸學之長,以補朱學之短,從而力求發展和完善朱學,而走上「和會朱陸」的道路,也可以說是「由朱入陸」的。

元代還有一批主張「和會朱陸」的學者,是「由陸入朱」的。他們同樣有感於陸學的弊端叢生,欲以朱學之長補陸學之短,以發展和弘揚陸學。其重要代表人物有史蒙卿、鄭玉等。他們對元代書院的發展,也有重要影響。史蒙卿,自號靜清,入元不仕,設教於鄉,講學不輟,眾學者從之。在天台山講學達八年之久。其門人為建靜清書院。他主張:「學問進修之大端,其略有四:一曰尚志,二曰居敬,三曰窮理,四曰反身」(《宋元學案·靜清學案》)。明顯反映了「和會朱陸」的學術特色。鄭玉,講學於師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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