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宋代書院的發展與勃興 第一節 宋初的著名書院

書院的產生和發展與當時的社會歷史條件有密切的聯繫。

唐末五代數十年間,戰亂不止,社會不寧,經濟蕭條,文教衰落,讀書士子無由顯身,多數人窮居草野,隱居讀書講學,於是私學暗興,書院教育應運而生。

宋既統 一海內,戰亂漸平,民生安定,文風日起,讀書士子紛紛要求讀書就學,國家也需要大批治術人才。但是,在宋初,朝廷還來不及興學設教,無暇顧及文教事業,也沒有充足的財政實力發展教育事業。 書院教育正是在這種條件下,得到進一步發展。

馬端臨在《文獻通考·學校考》中說:「是時末有州縣之學,先有鄉黨之學。」就是說,宋初州縣等地方官學尚未設立,包括書院在內的民間或私人創辦的鄉黨之學率先得到發展。

袁燮在《四明教授廳續壁記》中也說:「集一時俊秀相與講學,涵養作成之功,亦既深矣。而問其鄉校,惟兗、穎二州有之,余無聞矣!」(《絜齋集》,商務印書館,1935年《叢書集成》)說明宋初地方官學除兗州、穎州一帶之外,大部分地區均未曾設立,學者大都集中在書院聚徒講學,並且卓有成就。

朱熹在《衡州石鼓書院記》中說得更為明確:「予惟前代庠序之教不修,士病無所於學,往往相與擇勝地,立精舍,以為群居講習之所,而為政者乃或就而褒表之。」(《朱文公文集》,商務印書館《四部叢刊》本)朱熹是南宋人,他所說的「前代」包括了唐末五代和北宋初;「庠序之教」是指地方官學;「擇勝地,立精舍」正是創建書院講學。就是說,唐末五代至宋初,由於官學未興,讀書士子無處就學讀書,大批學者自創書院講學,滿足了讀書士子就學讀書的願望和要求,並且得到官府的褒獎和讚許。

呂祖謙在《鹿洞書院記》中也有類似的看法。他說:「竊嘗聞之諸公長者,國初斯民,新脫五季鋒鏑之厄,學者尚寡,海內向平,文風日起,儒生往往依山林,即閑曠以講授,大率多至數十百人。」(《呂東萊文集》,商務印書館《叢書集成》本)這裡的「國初」正是指宋初。同時也說明,宋初剛剛擺脫了戰亂之禍,學子就學讀書之風日盛,但學校尚未及設立,於是學者在山林閑曠之地,自建書院,聚徒講學。

宋初書院的興起,一方面滿足了讀書士子就學讀書的急切需要和緊迫心情;另一方面也幫助統治者解決了一個現實的社會問題。因此,一批由民間或私人創建的書院便興盛起來,官方因勢利導,給予大力支持、資助和褒獎,進一步推動了書院教育的發展,形成了一批頗有影響的書院。

宋初的著名書院有哪幾所,歷史上說法不一。綜合各家之說,結合近年來的研究成果,分別介紹如下。

白鹿洞書院在江西星子縣北廬山五老峰下。唐末五代時為學者自建的讀書講學之地。

唐貞元年間(公元785—805年)洛陽人李渤和他的哥哥李涉在廬山讀書,曾馴養 一隻白鹿,日夜相隨相伴。寶曆年間(公元825—827年)李渤任江州刺史,出資在廬山他讀過書的地方,建築台榭,名其地為白鹿洞。南唐昇元年間(公元937—943年)就白鹿洞建學館,置田產,供各方來學者讀書之用。國子監九經教授李善道為洞主,掌教授。當時稱廬山國學。

宋初,太平興國二年(公元977年)周述奉命知江州。因見廬山國學各方來學者日多,奏請朝廷賜國子監印本「九經」,供士子肄習。皇帝下詔,同意周述的請求,驛送印本「九經」,賜給白鹿洞。此時,廬山國學改名為白鹿國庠,並派明起為洞主,學徒達數十百人。太平興國五年(公元980年)宋太宗委派明起為蔡州褒信縣主簿。明起離去後,「白鹿洞由是漸廢」。

北宋咸平五年(公元1002年)曾經重加修繕,並塑孔子及十弟子像。大中祥符元年(公元1008年)直史館孫冕因患病,請求退休辭官,歸白鹿洞養老,獲得朝廷恩准。但未至而身亡。直到皇祐五年(公元1053年)孫冕的兒子禮部郎中孫琛在白鹿洞建房十間,供子弟居住和讀書,並接待各地來學的士子,供給膳食,遂定名為白鹿洞書堂。當時曾知南康軍的郭祥正撰《白鹿洞書堂記》一篇,詳細記述了當時的情景,「祥符初,直史館孫冕以疾辭於朝,願得白鹿洞以歸老,詔從之。冕未返而卒。皇祐五年,其子禮部郎中琛即學之故址為屋,榜曰書堂,俾子弟居而學焉,四方之士來學者,亦給其食。」

白鹿洞書院從唐末私人自建的讀書之處,發展為聚徒講學之所,代表了古代書院教育早期的典型歷程。私人創辦,又得到朝廷恩准認可,賜給國子監印本「九經」,自建房屋,自置田產,自備圖書,供四方之士食宿讀書,也是古代書院教育早期的典型形式。所以,白鹿洞書院一直被視為中國古代書院的典型。

唐末五代至宋初,曾在白鹿洞隱居讀書或任教講學的學者先後有唐末的顏翊〔yi義〕,五代時的李善道、朱弼、陳貺〔kuang況〕,宋初的明起、劉渙、陳舜俞、陳瓘〔guan冠〕等。據稱:顏翊率弟子30餘人,授經於白鹿洞,達30年之久。李善道任洞主時,白鹿洞生徒百餘人,皆為時望名流。朱弼任助教,學生質疑問難,其剖析周詳,頗得眾望。馬令在《南唐書》中詳細記載了朱弼在白鹿洞講學的情景:

朱弼,字君佐,建安人。精究五傳,旁貫數經。開寶年間,赴金陵應試,一舉以關頭中第,授國子助教,知廬山國學。生徒數百。當時廬山國學的生徒中,有盧絳、諸葛濤、蒯鰲等一夥無賴之徒,不守禮法,經常飲酒賭博,打架鬥毆,橫行霸道。學官多不敢管束,任其胡作非為。及朱弼任教,威嚴以待,謹持禮法,整頓風紀。每升堂講釋,生徒環立,各執難疑,問辯蜂起。朱弼應聲解說,莫不造理。雖題非己出,而事實連綴,宛若早有準備,胸有成竹。於是諸生誠服,皆循規矩,教學秩序井然,風氣改觀。盧絳等無賴之徒見勢稍稍引去,四方肄業者紛然而至。

這是有關白鹿洞書院,也是中國古代書院教育初期教學活動最早最詳盡的記錄,顯示了書院教學某些最基本的特徵。如:重視學生自學讀書,師生質疑問難,解說論辯;紀律嚴明,禮法威重,風氣井然。

唐末五代至宋初,曾在白鹿洞書院就學者達數百人,可考者如:

伍喬,廬州人,在廬山國學就讀數年,苦節自勵,於《易》探索精微,頗有成就。

江為,陳貺的弟子,在白鹿洞讀書20餘年。

楊徽之,讀書於白鹿洞,長於《詩》。

劉式於南唐時在白鹿洞讀書,曾手抄《孟子》、《管子》等書。據說這些書是當時白鹿洞教學中的日課。

劉元亨在白鹿洞讀書時,博學貫經史,百餘學生都像對老師那樣尊敬他。

從這些資料中也可以窺見書院教學的某些特點,如:教學內容比較靈活多樣,學生各有專長,師生關係比較和諧融洽。

嶽麓書院在湖南善化縣(今長沙市)西嶽麓山抱黃洞下。

嶽麓山也是唐代士人隱居讀書的地方。馬燧曾在嶽麓山左坪輿衍建道林精舍。精舍建書堂,因藏有沈傳師、裴休的筆札和宋之問、杜甫的篇章,故稱「四絕堂」。因有藏書供人研讀,故後人有稱其為「道林書院」者。

嶽麓山在唐代也是一處佛教活動的聖地。道林精舍旁即有一寺,也以道林為名。五代時,馬殷曾加重建,僧眾達300餘人。道林精舍竟為道林寺所並。宋人曾賦詩一首,深表嘆惜:

此是前朝古書院,而今創作梵王冢。

我來登眺不勝慨,獨依東風數落花。

儒佛之間在唐末五代有鬥爭,也有融和之勢,佛僧中也有人關心和仰慕儒家文化。南宋淳祐末年曾任嶽麓書院副山長的歐陽守道,曾寫過一篇文章《贈了敬序》(《巽齋文集》,商務印書館《四部叢刊》本),述及其從古碑中發現二名僧人慕儒者之道,割地建屋,購書興學的記載。

往年余長嶽麓,山中碑十餘。尋其差古者,其一李北海開元中為寺僧撰,其一記國初建書院志撰者名。碑言:書院乃寺也。有二僧,一名智璿,一名某。念唐末五季湖南偏僻,風化陵夷,習俗暴惡,思見儒者之道,乃割地建屋,以居士類。凡所營度,多出其手。時經籍缺少,又遣其徒市之京師,而負以歸。士得屋以居,得書以讀。其後版圖入職方,而書院因襲增拓至今。

歐陽守道認為二僧慕儒者之道,建屋購書,供士子居住研讀,奠定了嶽麓書院的初步基礎,二僧之功不應埋沒。後世儒者多囿於儒佛之爭的偏見,恥談書院前身為僧人所建,未免不符事實,有失公允。指出:

予讀此,甚善二僧之用心與予同。讀者乃笑之,若謂此碑為不足存。嗟呼!白鹿洞諸書院,經近世諸大賢主張扶植,必推本其初,為何人所居,出何時之意,後雖有述,而始作之善不可沒也。智璿若某二僧者,生於彼時,同時有位與力過二僧者何限!彼不為此舉,而此為之,豈不可大嘉哉!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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