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一七、曹錕變成階下囚

13年10月23日馮玉祥和胡景翼、孫岳等控制北京後,即發出停戰主和的通電,電云:

「國家建軍,原為禦侮,自相殘殺,中外同羞。不幸吾國自民九以還,無名之師屢起,抗爭愈烈,元氣愈傷,執政者苟稍有天良,宜如何促進和平,與民休息。乃者東南釁起,延及東北,動全國之兵,枯萬民之骨,究之因何而戰?為誰而戰?主其事者,恐亦無法作答。本年水旱各災,饑荒遍地,正救死之不暇,竟耀武於城中,吾民何辜,罹此荼毒,天災人禍,並作一時。玉祥等午夜彷徨,欲哭無淚,受良心之驅使,為弭戰之主張,爰於十月二十三日決意回兵,並將合所屬各軍,另組中華民國民軍,誓將為國民效用,如有弄兵好戰,殃吾民而禍吾國者,本軍為縮短戰期起見,亦不恤執戈以相周旋。現在全軍已悉數抵京,首都之區,各友邦使節所在,地方秩序,最關重要,自當負責維持。至一切政治善後問題,應請全國賢達,急起直追,會商補救之方,共開更新之局。所謂多難興邦,或即在是。臨電翹企,佇候教言!」

馮、胡等既然控制了北京,即派兵分守九門,布告安民。

曹錕這位可憐的總統,花了無數的力,挨了無數的罵,才做了一年的總統,就遇上兵變。當23日他接到馮軍回撤的消息,真是熱鍋上的螞蟻。馮回京後仍駐在北苑,也不去見曹錕,曹錕只好派國務總理顏惠慶移樽就教,到北苑見馮,徵求他對時局意見。馮提出三項要求:

(一)頒停戰令。(二)懲辦主戰人物及附和者。(三)召集全國各省代表會議,共決時局。

顏惠慶把馮的三點意見回報曹,曹沒了主意,乃分府召集閣員會商。其實總統也好,閣員也好,都是釜中之魚,除了接受,別無選擇。會議結束後曹遂頒布停戰令:

「比歲國家多難,兵禍相尋。本大總統受任之初,即以振導祥和為職志。耿耿此心,久經宣示有眾。此次用兵東北,實出萬不得已,而蘄望和平之志,未嘗一日或渝。軍興經月,戰釁未消。軫念痌瘝,至深惻怛!自下令之日起,兩方軍事著即停止進行,各守原防,聽候中央籌議結束辦法,其有抗令不遵者,仍當強行制止,以期促進和平,與民休息!」

同時發表兩道命令:

一為:直魯豫巡閱使吳佩孚免去本兼各職。特派吳佩孚為督辦青海墾務。

二為:討逆軍總副司令均撤銷。山海關一帶軍隊責成王承斌、彭壽莘妥為維持,以資結束。

曹錕於10月25日就被困在總統府,閣員星散。31日曹接受馮玉祥的要求,以黃郛為國務總理。馮當時還有隻除吳佩孚一人的想法,所以兵變後仍猶豫於擁曹否?可是黃郛認為曹因賄選,惡名尤甚於吳,既已兵變,就應該連曹錕一起驅逐。

11月3日曹錕遂被迫通電辭職。

在曹辭職之前,北京情勢已面目全非。早在10月25日這天,馮的部隊約二三十人嘩噪沖入總統府,要見軍需總監曹銳,這時因為兵變關係,曹的親近都避入延慶樓,曹銳聽說馮軍要找他,就要出去,可是曹錕不許,他說:「這是總統官邸,他們怎可在此胡鬧。」因此曹自己走出延慶樓,馮軍見到曹錕,不由得有點肅然,曹說:「這是總統府,你們為何在此吵鬧?如有事可請馮檢閱使來。」馮軍見總統這麼說,就沒了主意,領頭的班長只好對總統敬禮,整軍而退。可是走了不到二小時,又回來了,這次則不大客氣,嚷著說:「總司令請四先生到總部去。」總司令是指馮玉祥,馮這時已組成中華民國軍,自任總司令;四先生是曹銳,他是曹錕的兄弟,排行第四。國民軍總部設北苑。

曹錕還要喝阻,可是曹銳卻毅然表示願意去一趟。他從身上掏出100多元銀票,扔在桌上,憤然說:「我去,他們想從我身上擠出錢來,休想,一塊錢也沒有。」說著就打開衣櫃穿馬褂,一邊穿一邊就在衣櫃中偷偷地吞了許多鴉片煙膏,曹錕和其他人都沒有注意。曹銳一邊向哥哥告辭,一邊忍住眼淚,出門上了汽車。待車子開到馮的總部門口,衛兵把車門打開,曹銳已入昏迷狀態,從車上滾了下來,抬入馮總部,馮叫軍醫急救,已經起死無術了。

馮玉祥兵變後的第二天,顏惠慶內閣提出總辭職(13年10月24日)。馮玉祥乃在北苑總部邀約有關人士共商維持政局步驟,決議組織臨時內閣,仍請顏惠慶擔任,顏不肯就,內閣中只有海軍總長李鼎新、教育總長黃郛尚在。黃郛是馮兵變的幕後策劃人,北京大事既然要由馮作主,馮自然支持黃,10月31日馮以曹錕名義下令准顏惠慶辭職,同時任命黃郛組織攝政內閣兼代國務總理。11月2日曹錕被逼通電,並咨舊國會參眾兩院宣告退職,將總統印信移交國務院,代理國務總理黃郛遂於11月5日宣告攝政總統職位。

黃郛字膺白,浙江杭縣人,1880年(光緒六年)1月28日出生於紹興百官鎮,在浙江武備學堂攻讀軍事,成績優異獲選派赴日本留學,參加同盟會,組織25人的「丈夫團」,1910年(宣統二年)回國,入北京軍咨府服務。武昌起義後南下,上海光復任陳其美的參謀長兼第二師師長。二次革命失敗,黃去美洲,考察歐美各國新情勢,護國討袁之役返國參加浙江護國軍。民國10年再度赴美考察戰後經濟,11年返國。12年1月出任張紹曾內閣署理外交總長,4月辭職,9月出任教育總長。

黃和北京政局發生的關係,以及這次助馮政變的經過,其夫人沈亦云女士回憶錄中敘述甚詳,特抄錄如下:

「這時直系領袖曹錕為直魯豫巡閱使,駐保定,而指揮全局者為直魯豫巡閱副使吳佩孚,駐洛陽。曹雖系不讀書武人,然性忠厚,人言其為第三師師長時,某次戰敗,眾已盡退,曹獨倚牆從容,一部下促之始走。吳與張敬輿都主張在廬山召集國是會議,謀南北之統一。張寄膺白信言:『廬山國是會議之提議,雖尚未見諸實行,已有披靡一世之概,中國統一之期,當在不遠,深望大駕早回,共圖中華之新建設。(十一、一、廿六、寄美國)。歷來兩系相爭,未得手的一方常不惜遷就過去或未來的政敵,北方相爭時聯南方,南方亦然。王內閣、舊國會、黎氏復職,雖亦多少由此形勢而來,然謂當時無人有心為善,亦未可言。無奈武人之氣勢,國會之賣弄,不擇手段,每況愈下。少數之善,在野時幾希之善,均入狂瀾與共倒。』

曹錕急要做總統,亦不擇手段,以吳佩孚得其信用之專,而無可奈何,不能勸阻,終成賄選。最可惜者,吳並非主張賄選之人,卻逼成擁護賄選之勢,以聲罪討伐而窮兵為戲。他被人稱為吳秀才,私生活甚嚴肅,自擬關岳,對曹錕始終不二。聲言不入租界,確未見他住租界。膺白最後一次到北平,歲時存問,他絕不以國民軍之故,略提往事稍露形色,與其他失意人物之悻悻然者不同。生活亦不裕,不失為胸中自有其道德標準而守之不失者。膺白認識他,亦由張敬輿而起,吳張結兒女姻,吳派遲程九(雲鵬、實系真媒)來請膺白為大賓,先送蘭譜。

膺白許願在北方竟辛亥之功,然時時以國家為前提不以革命為究竟。現在,社會不以他為異己,當局看他作書生,他可以加緊努力了。北洋軍閥雖已分裂,然地盤廣大,根蒂深久,對國家為禍不為福,去之卻亦無法,皖系曾與日本結深緣,誤國家眾所周知,奉系則入關而爭,不惜放任後顧之敵,退而自守,又厭惡其索償與掣肘,忽視外敵,與我們根本難容。首都革命之願,於是寄在直系,直系雖顢頇,而無國際背景。膺白與馮煥章先生共事時,除基督教,尚不聞其有國際有接觸。

膺白到過洛陽一次,吳子玉先生邀與同飯,同往郊外試炮,聽其言論,甚為失望。他說:『科學吾國古已有之,格物一章而今亡矣,就是到西洋去了,老子出關西去,格致之學被他帶走。』試炮時,自稱其目測之准,遙指一點,說若干米,試之果然,左右嘆服。這樣自封自是態度,當大任是可憂的,與新世界亦距離太遠了。

吳甚厭惡馮,抑制其發展,馮兩次失去已得之地盤,而隊伍則反擴充,由陝西而河南,到北京郊外的南苑北苑。就陸軍檢閱使一個空名閑職,所部餉項無著,張敬輿是其在二十鎮時老上司,吳抑制馮,張則幫他。在張組閣及陸總長任內,准馮之隊伍正式編為一個師,三個混成旅,並指定崇文門稅關及京綏路局兩處,為馮軍餉項所出,馮於是反而得到在近畿練兵機會。

南苑與北京間汽車一小時可達,膺白與馮見面機會漸多,漸漸熟識起來,他請膺白去作定期演講,膺白每兩星期出城往南苑一次,每次演講兩小時,馮自己與全軍營長以上官佐同聽。膺白這時在北京很忙,在內閣、北大(膺白在北大講軍制學的稿系岳軍先生代筆)、師大,擔有職務或功課,但從不卻馮氏之請。往南苑的路極不平,我們的車很舊,兩小時往返路程,兩小時不斷講話,他夙有胃病,顛簸而歸,常捧著肚子叫痛,許久說不出話。我幾次勸他告假,他說:『這個集團可能為北方工作的惟一同志,彼此必須認識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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