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七○、直皖的三天戰爭

直皖戰爭漫天風雲,擾攘中外,可是正式開火不過三天,連同首尾,只是五天而已。

民國9年7月14日晚,直皖雙方正式開火。直軍號稱討逆軍,分為兩路,吳佩孚為前敵總司令兼西路總指揮;薊榆鎮守使兼第四混成旅旅長曹鍈為東路總指揮;第一混成旅旅長王承斌駐鄭州為後路總指揮。西路是雙方主力軍的戰場,直軍在高碑店,皖軍在涿州、固安和淶水。

14日皖軍第一軍以十五師為先鋒,向直軍第三師進攻,直軍退出了高碑店。同日,東路皖軍由梁庄、北極廟一帶向楊村直軍進攻,直軍在鐵路橋邊架設大炮,雙方勝負未決。

16日天津開到日軍護路隊,強迫直軍退出鐵路線二英里以外,因此直軍防線打開了一道缺口,皖軍遂乘虛而入。直軍放棄楊村,退守北倉,京津鐵路因此不能通車。

從14日到16日,這三天戰爭中,一共打了兩仗,都是直軍敗北。

17日,戰爭情況起了變化,尤其是西戰場,吳佩孚退出了高碑店後,率領一部直軍繞出左翼在涿州、高碑店之間的松林店,進行突擊,這是皖軍前敵總部的所在地。總部內一切很平靜,曲同豐好整以暇地準備直搗保定,生擒曹吳,以立不朽的大功。不料槍聲突起,敵軍已經掩入。傳說吳佩孚輕騎率領精兵衝進曲的司令部,曲吳本有師生淵源,原來曲同豐曾在武備學堂當過教習,而吳佩孚則在武備學堂受過訓練,因此應該是師生,吳見到曲還行了一個軍禮,接著便請這位「老師俘虜」上車去保定。

由於曲同豐和司令部的全體高級將領全數被俘,第十五師劉詢所部和邊防軍第三師陳文運所部,便像山倒堤崩一樣從高碑店敗退下來,當天直軍就佔領涿州,並向長辛店追擊前進。第十五師原屬直軍,是馮國璋的衛隊,因為馮死後這支軍隊一直在段範圍內,所以被迫前來作戰,現在情況發生了變化,因此該師第二十九旅旅長張國溶,第三十旅長齊寶善率領一部分士兵向吳佩孚投降。另一部分退到北京,段急忙下令關閉城門,不許他們進城。

東戰場方面的變化,自然是因為奉軍助戰,聯合直軍,夾擊皖軍。17日,徐樹錚在廊房聽到西線皖軍戰敗,乃匆匆趕返北京,他所指揮的邊防軍遂在沒有統帥指揮的情形下,不戰而投降直軍。

17日,天津領事團派出美、英、法、日四國護路軍,率同工程人員修復楊村鐵路,京津火車遂恢複通車。

同一天,吳佩孚向曹錕致電報捷,略稱:

「現邊軍第一師曲同豐師長因傷亡過多,有傷人道,派副官吳敬珉同天主教李司鐸前來,請求休戰,已派隨辦營務匯春芝接洽。十五師齊旅長忱安,張旅長拱宸亦派執事官持函前來,謂該師原與直軍一致,因在積威下有不得已苦衷,願以全師來歸。師長即函請齊親來松林店面定辦法,現雙方正面炮火已熄,仍令前線嚴防。又接前方電話報告,陳文運全師,已被我軍右翼蕭、彭兩旅擊散,其曲同豐一旅願繳械投誠。十五師完全歸順我軍,第六旅明早可到琉璃河,奉軍郭旅長現駐涿州東門外,明早進城,師長亦明日到涿。」

7月18日皖軍主帥之一的曲同豐押抵保定,在曹錕的迎賓館「光園」正式行獻刀典禮。曹錕自稱敬慕明將戚繼光的為人,所以把這座接待外賓的招待所冠以「光園」之名。

曲同豐是山東人,和吳佩孚同鄉,和曹錕亦是熟人,這次相見,一為座上主,一為階下囚。可是曲同豐頗識時務,他表示是自願投降的,所以樂意讓舊友舉行「受降禮」。曹錕在大廳中站立,曲同豐由直軍將領陪同,全副戎裝,步履鏗鏘,進入大廳,後面還有其他被俘的軍官,曲首先由腰間解下軍刀,雙手捧獻曹錕,並且朗聲說:「鄙人今天願意向貴經略使投降,特將軍刀獻上,宣誓決不與貴軍為敵。」曹錕雙手接刀後,又將軍刀發還,用和悅的音調對面前的降將說:「本使今天願意接受貴司令投降,貴司令作戰勇敢,本使深為敬佩,特將軍刀發還,仍請佩帶。本使當按照優待俘虜條例,予貴司令以最優待遇。」受降禮完成後,兩人握手敘舊,歡若平生。

曹錕受降後,即發出通電云:

「為通告事,昨段軍曲同豐等現已解到保定,見面時曲等將軍刀自行除下,雙手捧向錕云:鄙人等今願在貴使麾下投降。並宣誓云:彼等俘虜期間,對於本軍之宗旨決不有所違背之舉動。由錕將刀雙手接受,並云:本使茲承受執事之投降,閣下等勇敢可欽,仍舉軍刀給還佩帶,並得享受軍事慣例待遇俘虜之自由,除少數畏怯軍人及有污軍人資格者外,其餘均按級受本軍優待云云。此種軍人俘虜,將來當歸正式法庭審理。除飭前方軍隊查照此種待遇俘虜軍例外,並嚴令全軍勿得因段祺瑞近有懸賞謀取錕等性命,致生報復之念,而違背軍人在戰爭外應保持人道之主旨,此令。」

曲同豐在保定獻刀後,即發出通電,勸告邊防軍棄暗投明,共起討「賊」。段祺瑞在北京獲悉曲同豐這一幕丟臉的投降獻刀戲以及通電討段後,已經是大勢全去,氣也來不及了。

段芝貴以火車為司令部,在戰爭期間竟打麻將,身為主帥,如此兒戲,難怪皖軍不堪一擊了。小段是北洋時代出名好打麻將的,當時北洋好此道的有梁士詒、段芝貴、王克敏、孫慕韓、潘復、張弧等,尤其是梁、段、王、孫幾乎每晚必聚,常賭到天亮。梁士詒大小不拘,常在牌桌上看公事。

小段在牌桌上指揮直皖戰爭,敗訊傳來,牌局未終而大呼開火車逃走,後來在北京傳為笑談,列為直皖戰爭野史中一段佳話。

可憐的段祺瑞用了段芝貴和曲同豐兩員大將,如何不敗。

段芝貴兵敗逃回北京,在當時上海報紙上的通訊,傳為笑談,特抄錄數段如下:

定國軍總司令段芝貴,在前敵督戰,其辦公處設在火車上。車前懸一木牌,大書「總司令處」四字,辦事者至有百餘人之多。車中除軍用品外,有煙槍煙盤十四副,嗬嗬水數百打,麻雀牌七副,大菜司務二十四人。迨前鋒與直軍交觸,戰事小挫,眾隨員知必無幸,勸小段早為之所,小段曰:「我誓與定國軍同生死,諸位怕死,竟請返京可耳。」眾以其言壯,皆無辭而退。十三號有直軍一營來詐降,小段益自詡。至夜半,降軍襲擊總司令部,小段自車上墮地暈去。為一車站站長藏過。破曉,詐降軍退去,站長始送之回司令部。從者群起詢問,小段曰:「此何足怪,君子可欺以其方,無傷也。」即至車內檢查鴉片,卧而吸之。眾以其能鎮定,頗倚賴之。至次夜,忽聞西北有槍聲,隨員皆至司令卧室請示。小段已不知去向,旋得探報,知是本軍放哨,眾心雖安,乃以總司令失蹤,四處搜查,擾攘一夜,至次晨,始得之於鄉農家柴堆內。於是群皆匿笑,而總司令之威望掃地矣。迨前敵十五師戰敗,向後退回,小段誤為直軍,急命第一師擊之,及知誤會,十五師將士以同類相殘,怒不可遏。繼見總司令之火車,車頭已向北,知將預備逃亡,遂以機關槍射擊,而小段急令火車添掛龍頭,逃回京中。沿路兵士數百人,攔住去路,擬向小段訴說第一師從後擊射,自相殘殺之事,乃小段不問死活,只令開車,以致軋死多人。迨抵京寓,家人聚詢,只以手摸頭,連呼好險好險,別無他語。後聞車站站長藏段事發,被直軍槍斃。小段向空叩頭,痛哭流涕,謂為救命恩人,兼延僧道在家,為之超度。忽通緝禍首令下,復狼狽逃入東交民巷,而僧道道場,亦半途而止,此亦定國軍將士中之滑稽史也。

段芝貴以定國軍之頭銜,前敵一敗,狼狽回京,遽通電辭職。其電稿措辭雖不甚佳,而駢四儷六,亦頗通順,說者謂其倉皇逃亡之際,竟能搜索枯腹,作此儷語,亦一異事,不知此中實有最趣之談料也。先是小段有西席某甲,一老學究也,皖直未決裂之前,小段躍躍欲試,主戰甚力,某甲力勸之,不聽。及被任為定國軍總司令,欲作一宣言書,用告將士,命甲起草,書中多忠君愛國語,小段以其不合時務,棄之不用,另請他人代撰。甲雖頭腦冬烘,固以文豪自命者,頗不悅。冷語謂段曰:「吾文雖不佳,原備有二稿,今居停閱其一,即匆匆請他人捉刀,吾第二稿固無容再呈居停指正,留為將來備用可也。」小段以其迂,亦不理會。及小段由前敵逃回京師,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急擬通電辭總司令職,冀減罪戾。倩人覓向所撰宣言書者,已先逃矣。不得已仍央甲為之,甲即於袖中出電稿曰:「吾前言有第二稿,固早已備矣。」小段閱之,稿系四六,措辭頗得體,繼念甲料已必敗,反有譏諷之意,撕其稿,怒而擲諸地。甲冷笑而出,未至中庭,小段親自追之曰:「我固知君良厚,特滑稽耳。吾亦不芥蒂,請君再照原稿錄出,吾當不易一字。」於是遂將西席所擬之稿拍發,故其措辭甚從容雲。

現在特抄錄兩位當時親歷其事的人物的筆記。一是張一麐的直皖《秘史》:

「直皖兩軍之戰區,分東西兩路,東路在京奉鐵路沿線;西路在京漢鐵路沿線。皖軍東路的指揮為徐樹錚,西路指揮為段芝貴。直軍則派吳佩孚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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