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六五、張敬堯為害三湘

民國六七年間,湖南是南北戰爭的戰場。當時的情勢是直軍一師三混成旅的大本營在衡陽,分布祁陽、耒陽等縣。第七師(張敬堯的部隊)主力吳新田、田樹勛兩旅在寶慶、武崗,另一部分駐長沙。第十一師李奎元部在平江、瀏陽。第十六混成旅馮玉祥在常德、桃源。此外湘東各縣駐有奉軍、蘇軍、魯軍、安武軍等等。至於南軍方面,湘桂軍各據有郴永一隅之地,不過沅水上游的廣大地區則屬於湘西民軍勢力範圍,所以南軍佔領區的面積也很大。

湖南督軍張敬堯字勛臣,本是安徽霍丘縣人,他共有兄弟四人:張敬堯、張敬舜、張敬禹、張敬湯。

張敬堯南北之見極深,他的軍隊在湖南殺人放火,無所不為,他認為是理所當然,是殺敵致果。湖南人稱他為張毒以代替張督,借表內心的痛恨。又稱張督軍為張毒菌。還有一句話說:從前夏朝百姓要「與桀偕亡」,今天湖南人民要與「堯舜禹湯」偕亡。堯舜禹湯就是指張敬堯四兄弟。

張敬堯的第七師,是北軍中紀律最壞的一師,而這一師中又以駐紮長沙的部隊為最壞。因此,長沙人民所受的災難比各縣尤重。張敬堯在湖南曾擴充一個旅,派他的四弟張敬湯為旅長。張敬湯號稱四帥,自比諸葛亮,他對諸葛亮的認識是戲台上借東風的孔明先生,所以他縫製了一件八卦衣,手拿一柄鵝毛扇,走著台步,自稱山人,問他的馬弁說:「你們看我像不像卧龍先生?」馬弁們回說:「卧龍先生只會用計,不會打仗,那比得上咱們四帥用兵如神,智勇雙全。」他聽了樂得不得了。這位「卧龍先生」在長沙經常跑到百姓人家中借東借西,有借無還,因此,長沙人民便有孔明作賊的笑話。卧龍先生地下有知,不知作何感想?

張敬堯雖然號稱督軍,但他的勢力只能到達長沙和寶慶一線,他對第七師駐防以外的地區都無權過問。當吳佩孚發表馬電的時候,張敬堯張皇失措地在長沙宣布戒嚴,並向北京政府請求援兵。這時第十一師自動地從平、瀏兩縣撤回到長沙來,兩縣地方團隊據守縣城,有醞釀自主的一種傾向,張敬堯派親信謝淵前往安撫,才得相安無事。第十一師是接近直系的北軍,在長沙城內與第七師互相戒備,如同敵國。

張敬堯在徐州做蘇魯豫皖邊防剿匪督辦時,曾招撫過積匪毛思忠,收為義子,改名張繼忠,派為第五團團長,人稱少帥。第五團是穿國軍制服的合法強盜。四帥和少帥都是張敬堯的親信,因此張敬堯留他們在身邊以資衛護。

張敬堯在湖南督軍任內,正是春秋鼎盛之年。8年9月21日是他40歲大壽,事前督署參謀處通函各機關:

「茲因帥座壽誕期近,奉諭擬具警備辦法以免他虞。由督署參謀長為省垣臨時警戒司令,另派副司令一員,城內外稽查司令各一員,省城戒嚴總司令一員,治安司令一員,分派軍警擔任四城防務。偵緝隊、督察處、執法處、探防處、憲兵營均各派人查街,檢查行人及旅館。警察增加崗位,夜間非口令不得通過。此項辦法自壽辰前三日起,至後三日止。」

9月21日(農曆七月廿八日)為張督帥的正生日,事前設有帥座大慶籌備處,壽儀分福、祿、壽、喜四個等級,即1000元、500元、300元、200元四種,由籌備處指派全省紳商公認,指定城內八大旅館為招待所。督署大興土木,新建戲台一座,由四帥張敬湯親自赴漢口邀來一批名坤角兒。壽誕的筵席開了400桌。

壽期前三天起,督署衛隊一色都上刺刀,東西轅門分置機關槍及水龍以資警戒,旅客無正當職業的一概被軍警驅逐出境。21日這一天,送旗傘的隊伍綿延二里之長,交通為之斷絕,只看見「中流砥柱」、「南國干城」、「功高五嶽」、「德被三湘」等字樣。此外獻金山、金佛的也不少。

張敬堯治湘的最大特色是貪污,只要可以賺錢,不管是什麼違法的事他都敢做,別人不敢為,不忍為的他都一無忌憚而為之,諸如種鴉片、抽收煙稅、公然運毒。8年12月25日他派兵運鴉片五大袋,每袋重200斤,在武昌鯰魚套車站被站長查出來,雖經放行,可是醜事已暴露出來。他盜賣湖南第一紗廠,又收了500萬元的運動費盜賣湘礦,又以採辦軍米為名,運米出口徵收護照費。

張敬堯在長沙的血腥統治,引起了湘人的憤恨,因此,學生和各界人士都開會演說,要求和平。張敬堯認為這些活動都是暴徒行為。長沙各學校和公眾場所以及祠堂廟宇,全駐滿了軍隊,整個長沙城就像一座殺氣騰騰的兵營,使學校不能開課,商業及其他正常活動都受到了限制。同樣在北軍佔領下,長沙的情勢,和衡陽、常德就不同。衡陽和常德的自由幅度就大得多。

當安福國會選舉後,有人向張敬堯獻計改選湖南省議會,使它變成一個歌功頌德的御用機構。張正苦於被各方責罵,當然立即採納。可是長沙的商會、教育會、農會、學生聯合會、報界聯合會均以湖南尚未統一為由,拒絕改選省議會,並且組成「各界聯合會」,張敬堯對於各方的反對大為震怒,下令解散「各界聯合會」,並且逮捕主事人。有人勸張另組一個「湖南公民會」來和「各界聯合會」對抗。這兩個社團於是展開激烈的競爭,都說自己是代表民意的人民團體,指斥對方偽托民意。

為了爭取人民同情,雙方決定在教育會舉行一次公開辯論會。張敬堯令第五團兵士在會場周圍布置了武裝哨崗,可是「各界聯合會」的群眾特別多,不受威脅,開會時,張繼忠全付武裝,腰佩長柄東洋指揮刀,雄赳赳氣昂昂地站在講台。這位少帥對於群眾歡迎「各界聯合會」十分光火,要逮捕人,結果把會場搞得烏煙瘴氣。而改選省議會終告流產。

正在五國勸告南北和平時,雲南督軍唐繼堯電責湖南督軍張敬堯進攻湘西,破壞和平,張敬堯遂發出儉電(12月28日)電云:

「鬩牆之爭,實多隱痛。敬堯尊重和平,實為國人所共諒。敬堯一介武夫,深明時事,豈忍以同室操戈之嫌,甘蹈覆亡之禍。……上年於徐州出發之先,曾電達中央力主和平,嗣至漢上,復以和平之旨婉轉陳說,雙方均未採納,事與願違。……而希望和平有如望歲,若函若電,累牘連篇,斑斑可考。」

張敬堯說自己是深明時事,實在令人哭笑不得,那時候,一向主戰的人物,再也沒有殺氣騰騰的通電,可是大家對主和,卻不好意思有所表示,只有張敬堯一人自拉自唱,自稱是倡導和平的先知先覺。大家在讀他這封儉電時,想起他在徐州出發之前曾痛斥秀帥夫子(李純是張敬堯的長官,所以稱為秀帥夫子)是北洋派的內奸,痛斥王占元、陳光遠因主和而貽誤戎機,並且捏造馮國璋密電主和的消息,引起了直皖兩系之間的嚴重誤會。到漢口後,又發出「殺敵致果,甘之如飴」的通電,並且謊報佔領蒲圻的戰功。曾幾何時,他而今竟靦言自稱是和平之神了。徐世昌後來有裁兵廢督的主張,他立即發表佳電(8年1月9日)來迎合徐,倡裁兵築路之議。湖南人民反對改選省議會,他居然懂得民意可畏而停止改選。

然而這位「張毒」治湘政績如何呢?自他督湘後,省城每天都有劫案,姦淫焚殺已成司空見慣,他所駐防的長岳區被湘人稱為九幽十八獄,稍有身家的人,無不遷地為良,避秦遠徙。湖南人組織驅張請願團分道出發,有的赴北京哭訴,有的到廣州求援,也有赴湘南向吳佩孚痛哭乞師。旅京的湖南名流都展開了救省運動以達到驅張的目的。可以說這時每一個湖南人都是張敬堯的敵人。張自己對於這種情勢也感到嚴重,因此他授意商會會長張先贊,發表通電勸在外的湖南人返鄉,可是沒有一個湖南人願意回到這座地獄來。

張敬堯的搜括,使得湖南士民莫不咬牙切齒。曾任內閣總理的熊希齡,本是一位溫和派人物,向來不肯得罪人,可是對桑梓卻有不能已於言者。張曾電保熊希齡為湘災督辦,他不肯接受,反勸張愛護湖南,勿為已甚。張質問熊有什麼貪贓枉法的證據,熊也火了,回張一電云:

「以仆所聞,執事一年在湘所收入者,計扣留中央鹽稅二百數十萬,附加鹽稅廿余萬,鹽票私加保護照費一百五十餘萬,錢糧一百餘萬,銅元餘利一百廿余萬,厘金數十萬,拍賣公產百餘萬,合計八百餘萬。加以中央籌濟軍餉將及千萬。其以勒價收入定為每元四十餘串之錢票,而發出定為每元十五串之錢票,利尤倍蓰。執事之軍不過四萬餘,以收入二千餘萬元支出,可抵一半,何至尚欠三個月軍需?殘暴之人及身而亡,富豪之家不世而斬,錢多為害,非為福也。……軍人言行以信為本,執事自問所辦事實,與電紙上之打官話是否相符?即以目前全省礦利賣與英商之合同,證據確鑿,而執事電部尚不承認。……」

張敬堯曾把湖南教育經費削減了大半,後來還規定發經費時,要搭發貶了值的裕湘銀行紙幣,可是各校都必須以十足收據來領款。裕湘銀行是張敬堯和有關人設立的一家官僚資本銀行,濫發紙幣,吸收現金。湖南教育事業在這種情勢下當然艱難萬分。到了最後,張敬堯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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