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二○、馮國璋扶正

7月15日,段祺瑞在北京正式組閣:特任汪大燮為外交總長,段自兼陸軍總長,劉冠雄為海軍總長。17日繼續發表閣員名單,特任湯化龍為內務總長,梁啟超為財政總長,林長民為司法總長,張國淦為農業總長,曹汝霖為交通總長,范源濂為教育總長。這個內閣中,研究系佔了五席,是外交、內政、財政、司法、教育。梁啟超得到了以前求之不得的財政總長。對研究系而言,這是它極盛時代。

17日國務院下令嚴緝康有為、劉廷琛、萬繩栻、梁敦彥、胡嗣瑗。至於真正的罪魁禍首張勳,只受到免職拿辦的處分。

據說張勳託庇於荷蘭公使館時,一手拿著手槍,一手拿著《復辟實錄》,內有北洋軍閥贊成復辟的文電。因此北洋軍閥投鼠忌器,不敢懲辦他。王占元、張懷芝、張作霖而且紛電北京政府,要求對張勳寬大處理。段祺瑞除了在形式上曾向荷蘭公使要求引渡外,也無其他行動。

據說張勳所珍藏的《復辟實錄》其分二類:第一類為徐州會議紀錄,是由幕僚根據回憶補寫的;第二類為北洋軍閥贊成復辟的函電,共計82件。由於張手中有這些文件,所以他有恃無恐,以此為他勒索的本錢。

北洋派三領袖之一的王士珍自覺無顏見人,他的兩個老朋友一個做了總統(馮國璋),一個當了總理(段祺瑞),而他卻變成復辟的附從,因此他準備回正定原籍隱居,段聽了馬上跑到他的寓邸安慰他,勸他以北洋團體為重,繼續擔任參謀總長。

王士珍之外,北京軍警長官江朝宗(步軍統領)、吳炳湘(警察總監)、陳光遠(第七師長)等附逆無罪,而且維持北京秩序有功,均不加罪。江朝宗是段所不歡喜的人,所以調為迪威將軍,步軍統領則調第八師長李長泰繼任。復辟犯馮德麟因張作霖的保釋電而獲得自由。張鎮芳、雷震春兩人准在獄中自備菜肴,且特准吸食鴉片。

段不僅沒有懲辦復辟禍首的興趣,甚至還想借題大赦洪憲帝制的禍首。原因是洪憲帝制禍首交通系首領梁士詒、朱啟鈐、周自齊等都是他的老朋友,在張勳復辟時,交通系曾慨助軍費,不過他雖有此意,卻因顧慮全國輿論而未立即實現。

復辟笑劇中,最有趣的是康有為和梁啟超師徒兩人各助一方,康助張復辟,復辟後的「宣統上諭」就是康的手筆;梁助段討逆,討逆檄則是梁的手筆。兩大國手所撰文獻都很動人,復辟失敗後,康恨梁入骨,有詩為證:

「此次討逆發難於梁賊啟超也,詩曰:鴟梟食母獍食父,刑天舞戚虎守闕。逢蒙彎弓專射羿,坐看日落淚潸潸。」

康有為後來曾有《致徐太傅書》洋洋五千言,登在《不忍》雜誌第九、第十兩冊中,揭發復辟經過,力指段祺瑞、馮國璋、徐世昌都曾與謀,始亂終棄,憤憤不平。且有詩為證——

「諸帥本與少軒徐州訂盟復辟,今竟妒功背盟無信,感而賦詩,詩曰:圍城慘淡睹龍爭,蟬嘇聲中聽炮聲。諸帥射王敢傳檄,群僚賣友竟稱兵,晉陽興甲何名義?張柬無謀召喪傾。信義雲亡人道絕,龍祣收影涕沾纓」。

馮國璋於8月1日抵北京,黎元洪本避住法國醫院,因馮抵京後要來看他,所以回到東廠衚衕迎接。馮抵京當天就去見黎,兩位總統相見,互相客套一番,馮殷勤地要迎黎回任總統,黎卻說了許多眾望所歸的話請馮繼任。馮這次拜訪,只坐了半個鐘頭就走了。黎送馮走後,仍回到法國醫院去。

段不願意讓黎復任總統,卻也並不希望馮繼任總統,他本想暗示北方軍閥推舉徐世昌為臨時總統,可是他的計畫還未開始,北方軍人們不識段的心意,即紛紛電請代總統入京執行元首職權。倪嗣沖在電報中呼馮為「我大總統」,呼黎為「前大總統」。這樣一來,段不好意思不讓馮代下去,只好作順水人情,他認為今後的總統只是一個高拱無為的元首,馮當了這個毫無實權的總統,反而比較在南京擁兵自重好得多,馮是在段這種心情下當了總統。

馮抵京時,清室派有代表到站歡迎。8月4日馮特派內務總長湯化龍為代表答謝遜清皇帝派代表歡迎他的盛意。湯見到溥儀時,恭行三個鞠躬禮,大聲地說:「大中華民國大總統,謹派內務總長湯化龍,致謝大清皇帝,並敬問大清皇帝安好!」世續代表溥儀也大聲地唱道:「大清皇帝謹謝大中華民國大總統答禮的盛意,並回問大總統安好!」

馮就職後,派張一麐為秘書長,師景云為侍從武官兼軍事辦公處長,熊炳琦為侍從武官兼參謀長,張宗昌為侍從武官兼副官處長,殷鴻壽為侍從武官兼執法處長,侍從武官長仍為蔭昌,總統府指揮使仍為徐邦傑,這兩人是袁時代就擔任這項職務,歷事袁、黎、馮三位總統,可稱三朝元老。

馮很認真地唱出「將相和」,他要北洋三傑團結,以重振北洋聲勢,他認為今後府院是一家,上下是一致,內外是一心。他緊握著段的手,親切地說:「以後咱們再也沒有什麼府、院之爭了。」他又對王士珍和段祺瑞說:「咱們三人從此要一條心,通力合作,在咱們三個人中間,無所謂總統、總理、參謀總長。」他的三傑一體論煞有介事。其實三人各有矛盾。根本無法「一體」。

段祺瑞討平張勳復辟時,總統問題曾使他面臨兩種抉擇,一是讓黎元洪復職,二是請馮國璋真除,在事情上段本來就瞧不起黎,這次兩人鬧得太傷感情,段認為黎免他總理職太傷他的自尊心,所以他完全不考慮讓黎復職。張國淦曾勸他說,黎無兵無勇,經過這次顛沛,如果由段擁他復任,則黎一定很聽話。馮有兵有勇,又同是北洋派的兩大台柱,做了總統可不會像黎這麼聽話。段也同意這個意見,無奈他為人太剛愎,同時又中了一種毒素,認為馮雖然有兵有勇,在北洋派中有號召力,如果留在南京便會成氣候,如果來到北京就任空頭的大總統,就慢慢會消蝕。因此他在黎、馮二人中便支持馮。其實早在袁世凱小站練兵時起,馮、段兩人便面和心不和;袁世凱死後,馮、段兩人各有千秋,對於爭奪北洋派領袖,向來不遺餘力。

段本來打算在馮入京後,即派段芝貴為江蘇督軍,小段在袁世凱時代是一等紅督,做過湖北督軍和奉天督軍,其後雖以帝制餘孽而休息一個時期,這次討逆他又東山再起,有功於「再造共和」,段想用他代替馮為江蘇督軍,應該是說得過去的,因為同是北洋派。那知馮國璋也有他的安排。他在離開南京以前,就提出調任江西督軍李純為江蘇督軍,升任駐南苑的第十二師長陳光遠為江西督軍。原來李純、陳光遠和湖北督軍王占元在北洋派中都是親馮的。早在辛亥革命時,馮國璋統率北軍第一軍南下與革命軍作戰,第一軍是由第六鎮統制(即師長)李純,第二鎮協統(即旅長)王占元,第四鎮協統陳光遠等混合編成,由此以後,他們便逐漸形成一個小集團,就是後來赫赫有名的「直系」。

直系名稱是因為馮國璋是直隸人,這和段祺瑞的皖系是因為段祺瑞是安徽合肥人相同,不過參加這兩系的軍閥們,並不完全是這兩省人,大都因為個人利害關係,並且在直、皖兩系明爭暗鬥過程中,他們的成員互相變化,很難劃分界限。

馮國璋不只是安排了江蘇督軍,同時又將一向由自己統率的禁衛軍擴大為兩個師,禁衛軍是清朝末年成立的,辛亥年袁再起組閣,即以馮為禁衛軍統領,民國成立後,馮仍繼續統率這支軍隊,名稱也不變。迨馮繼任總統後,禁衛軍改編為兩個師,以王廷楨為第十六師師長,留在南京,與由江西調來的第六師長齊燮元共同守衛江蘇地盤,另以劉詢為第十五師長兼總統拱衛軍司令移駐北京。這樣的安排,他在北京當總統便有自己的軍隊,而在長江一帶又有地盤。第六師師長齊燮元原任十二旅旅長,因前任師長周炳文患精神病,齊乃升任,這支軍隊一直駐防江西,它的前身是武衛右軍,後改第六鎮,再改第六師,段祺瑞、王士珍、吳祿貞、李純都帶過這支軍隊。

黎在馮就職後,就正式向馮提出離京赴津休養的要求,果然不出張國淦的判斷,馮慨然應允,很高興黎能離開北京城。由於馮的答允,段不便阻黎出京,但仍責成湯化龍擔保黎出京後,不作政治活動、不南下。

8月28日黎黯然離開了北京城,他在北京雖然是先任副總統後任總統,但北京留給他的,全都是痛苦的紀錄。他到天津後立即返回他的私邸,段密令曹錕就近派人監視他。

袁世凱死後的北方天下和北洋系從沒有一天安定下來,而總統問題和內閣問題也是時局紛亂的中心,北洋實力人物互相排斥,互相傾軋,黎不是北洋系,趕走了黎,紛擾並沒有解決,仍繼續不斷地發生新問題,增加新糾紛。

段內閣是7月14日由天津遷回北京的,迂迴北京後,即面臨了許多大問題,總統問題由於馮國璋來京,總算解決了,剩下還有國會問題和對德宣戰問題。

段本人當然不喜歡國會,但是既為民主共和國,就不能沒有國會。梁啟超建議在舊國會已被解散,新國會還未成立時,召集臨時參議院代行國會立法權。這是仿效民國成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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