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八、張勳的三次徐州會議

袁垂危的時候,北洋系雖已四分五裂,可是段祺瑞和馮國璋卻都各有千秋,要取袁而代之,段祺瑞在北京成立責任內閣,把握了政治的主流,可是在北京有好處也有壞處,壞處是行動要受到許多牽制;馮國璋在南京行動就可以自由得多,但也有壞處,壞處是距離北京的政治中心遠了一點。

袁死前,馮國璋正在南京召開「南京會議」,馮召集這個會議的目的,是想在袁和反袁派中間,造成第三力量,以便挾袁以對付西南的護國軍,又挾護國軍以對付袁。這時袁對馮已不放心,所以他採取以毒攻毒的手法,派張勳督理安徽軍務,仍然駐守徐州,袁的死黨倪嗣沖為安徽省長,袁並且暗示張勳如果能驅逐馮,就派張督蘇。這一來,張、倪聯合起來搗亂南京會議,使南京會議變成無結果而散的局面。

袁死後,張勳把參加南京會議的各省軍閥代表邀往徐州開會,參加的有奉天、吉林、黑龍江、直隸、河南、山西、安徽七省代表,四川、湖南、湖北、江西、山東五省代表則因旨趣不同而沒有參加,福建代表則沒有及時趕到。

這是5年6月7日,也就是袁死後的第二天,張勳發表了「保境衛民」的通電,並在招待各省代表洗塵的宴會上,向各省代表高談闊論地談到「大清朝的深仁厚澤」。6月9日,徐州會議正式開始,張勳派參謀長萬繩栻宣布《會議要綱》十條,以「固結團體,鞏衛中央」作為煙幕,骨子裡卻是想組織北洋軍閥的各省軍事攻守同盟,用以挾制北京政府對抗西南護國軍,保全他們的權力地位。不要看張勳是個老粗,他卻把握了一個最好的時機,讓自己成為當時的政治寵兒。原來袁死後,北洋軍閥們正感前路茫茫,後顧皇皇,不知道應該怎麼辦才是,他們在袁最後時期都是各為自己利益,四分五裂,怎知袁一死,他們卻感到如果不團結,北洋系便會解體,因此求生的要求就是要團結。恰好在這個時機張勳召集了徐州會議,正符合了當時的需要。

張勳代表北洋系中最頑固和守舊的一派,他和他的部下都留了辮子,這便表示他仍嚮往清王朝,所以他駐節徐州時,清朝的復辟派人物紛紛投奔他,把他當做了希望。袁的帝制失敗後,洪憲帝制派的人物也求張庇佑,倚靠他的保護。因此,他竟際會風雲,成為北洋系各路諸侯的「大盟主」。

段祺瑞得知張勳召集徐州會議,馬上派段芝貴秘密到徐州活動,段既然以北洋系正統自居,當然看不起北洋系中的雜牌如張勳之流,可是他既然繼承北洋系領袖,對北洋系所屬的各種雜牌軍也有拉攏的必要,所以他趕快對張勳暗送秋波。認為張勳在徐州的行動,可以牽制馮國璋,因為馮國璋才是段的對手,所以拉攏張勳便是打擊馮國璋。至於張勳呢?他本是一個妄自尊大的老粗,他對袁尚且不買帳,當然更不會把段祺瑞放在眼中了,可是張勳和馮國璋不和,為了利害,拉攏段可以抵制馮,所以也樂得和段祺瑞聯絡。

徐州會議議決了十條,是:

一、尊重清室優待條件;二、保全袁大總統家屬生命財產及其身後一切榮譽;三、要求政府依據正當選舉手續,速行組織國會,施行完全憲政;四、電勸獨立八省取消獨立,否則準備以武力對待;五、絕對抵制送次倡亂一般「暴烈分子」(指國民黨員)參預政權;六、嚴整兵衛,保全地方;七、抱定正當宗旨,維持國家秩序,設有用兵之處,所需軍械餉項,仍當通力合籌;八、擬俟國事稍定,聯名電請政府罷除苛佃雜捐,以蘇民困;九、嗣後中央設有弊政足為民害者,務當合力電爭,以盡忠告之義;十、中央實行減政,固結團體,遇事籌商,對於國家前途,務取同一態度。

這十條決議案,其實都不是各省代表的意見,也未討論或引起爭論,完全根據張勳的《會議綱要》照寫下來的。

徐州會議結束後,張勳以大盟主自居,公然發出哿電(6月20日),反對懲辦帝制禍首。電報說:

「君主、民主主張各有不同,無非各抒己見,罪魁功首,豈能以成敗為衡。……近日南方各省堅執前言,操之彌急,如果相持不下,則南北勢成冰炭,仇釁相尋,責難無已,萬一戰端再起,外人從而干涉,竊恐瓜分之禍,不在帝制發生之日,而在共和再造之時,律以誤國之愆,必有屍其咎者,匪特公論自在人心,即勛一人斷不承認。而報紙訛傳,竟謂勛曾電政府亦以懲辦禍首為請,實系妄相揣測,不知勛素持公道,屢有宣言,定不隨聲附和,自相矛盾。且落井下石,既非大丈夫所為,而止沸揚湯,究與大局何益?」

這真是千古絕唱,張勳把包庇帝制禍首說成是:「公論」、「公道」;把南方反對帝制說成是「南北之爭」,更且用瓜分和誤國等名詞來威脅人。

在這次徐州會議召開時,外間盛傳是討論復辟,因此全國大嘩,張勳乃於6月10日給北京陸軍部次長田中玉、巡警總監吳炳湘公開否認是討論復辟,原電云:

「勛在前清受恩深重,而袁大總統二十年知遇之感,尤非恆泛,故居常每對人言,君恩不可忘,知遇之感不可負,第此純系私感。至大勢所趨,則勛素以國家為重,萬不肯以一毫私見屬於其間,今者國家多故,變出無常,適勛邀集各省代表在徐集會,並有謠傳謂勛主張復辟,實無其事。勛蒸印。」

參加徐州會議的原來只有奉、吉、黑、直、豫、晉、皖七省代表,會議後張勳繼續吸收各省北洋軍閥參加,因之九省同盟及十三省區大同盟的傳說盛行一時。加入同盟的軍閥,儘管抱有各種不同的目的,但有一個共同點,就是利用這個同盟來保障個人的權利和地位。除了參加的軍閥而外,還有帝制派和政治陰謀家在幕後興風作浪。他們也各有目的,有的企圖推翻共和制度,以便恢複個人自由,有的則是利用軍人作為政治鬥爭的武器。除徐州而外,天津也是一個策動政治陰謀的大本營,其中有推舉段祺瑞為副總統、以徐世昌為內閣總理以及驅逐黎元洪、擁戴溥儀複位的各種不同主張。天津、徐州之間經常有秘密人物往來,傳說徐世昌也曾秘密到過徐州。

8月間,眾議院議員趙炳麟提出軍人不得干涉議會案,張勳就聯合多人通電予以痛斥。9月間,眾議員陳允中等質問督軍同盟的問題,張勳等又有第二次排斥國會的通電發表。

8月5日,司法總長張耀曾由雲南到上海,下榻孟淵旅館。正當其時,上海海關在輪船中查獲大宗煙土,據說張的隨員孫世奇有重大嫌疑,可是張否認隨員中有孫世奇其人。張是屬於國民黨右翼的閣員之一,國民党參加內閣本來是段所不喜的。8月13日,北京政府忽然發表一道重申煙禁的命令,命令指出:「不法之徒,巧假護符,暗中販賣」。這道命令顯然是影射西南人物而藉以打擊他們的。不久查明,上海煙土案牽涉到唐繼堯的兄弟唐繼禹,而與張耀曾無關。張於8月25日到達北京。上海煙土案發生後,張勳不管與張耀曾有關無關,就發表冬電(9月2日)說:

「張耀曾販土營私,喪權辱國。國務院為一國最高行政機關,豈容有此敗類廁足其間。……勛敢代表大多數之國民曰,此等閣員,此等議院,我輩國民斷難承認。」

這時國會已經通過了內閣總理同意案,並且通過了全體閣員名單,因此段不能不出面來替國會講幾句話。他勸告張勳勿再干涉國會。張勳回答說,他不是干涉國會而是「監督國會」。九月中旬,黎也派張勳的老朋友阮忠樞到徐州來疏通。不料通過勸告和疏通,張勳反而更加猖狂,公然聯合北洋軍閥多人發表元電(9月13日),用更大的火力攻擊張耀曾說:

「……政府隱忍而不言,國會盲從而通過。……國會為立法之地,總長為執法之人。法若不行,何以服眾。自茲以後,勛等何能再以禁煙法律強令國民,惟有任其自種自運自吸,不過問而已。勛等料各省法庭引為奇恥,忍無可忍,必有與法部斷絕關係之一日。……張於此案為嫌犯之一,無論有罪無罪,均應停職付諸法庭。……如以勛等所言為是,請即日罷斥司法總長張耀曾,即交法庭公開審判,以謝天下。如以張耀曾所行為是,即請立罷勛等之職,以謝張耀曾。倘政府仍有為難,即請將勛等與張耀曾一律罷斥,以平其氣。……坐衣冠於塗炭,勛等所不屑為,甘緘默以終身,勛等所不忍出。敢援匹夫有責之義,不辭武人干政之嫌。期在必行,佇候明訓。」

列名這個電報的有倪嗣沖、薑桂題、張作霖、馮德麟、孟恩遠、畢桂芳、許蘭洲、王占元、張懷芝、趙倜、田文烈、李厚基、田中玉、楊善德等。

張耀曾忿忿不平地向北京政府辭職。在辭呈中說他「無罪可言,無責可負」。並建議:「張勳目無中央,威逼政府,請嚴加懲治以安國本。」他說張勳既為「原告」,應當到法庭來和他對質,如果是誣告,應當加以反坐。黎安慰他「不必計較」。段也只說了一句不負責任的話:「見怪不怪其怪自敗」。

9月21日張勳公然召集第二次更大規模的徐州會議,並將七省攻守同盟擴大為「十三省區聯合會」。參加這次會議的有山東督軍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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