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宋代的詩 第二節 南宋詩歌

宋朝末年出現了一批愛國詩人,其中最突出的是民族英雄文天祥。文天祥(公元1236—1282年),字履善,自號文山。他先中狀元,後任宰相,所以有「狀元宰相」之稱。宋末大亂中,他義無反顧地起兵領導抗元鬥爭,歷經險難,在1276年被俘。元將張弘范逼降,文天祥出示《過零丁洋》詩,其中有「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一句,張弘范知他不可逼,便把他解往大都(今北京)。元世祖忽必烈勸他給蒙古人做官,仍被他拒絕,囚禁三年後在柴市就義。他死後,人們在他衣帶里發現一張紙條,上寫:「孔曰成仁,孟曰取義;惟其義盡,所以仁至。讀聖賢書,所學何事?爾今爾後,庶幾無愧。」為民族大義,寧死不屈,果然其丹心光耀千載歷史。我們先讀他一首《真州驛》:

「中興四大詩人」成就最高的詩人當屬陸遊。陸遊(公元1125—1210年),字務觀,自號放翁,山陰(今浙江紹興)人。他出身於官宦世家,在動亂中度過他的童年時代,受家庭和社會影響,成長為一名熱誠的愛國志士。中年時代在南鄭有過一段從軍的經歷,直至85歲去世,大半生都在宦海中浮沉。貫穿陸遊一生的理想和信念,就是殺敵報國,收復北方半壁山河,重建統一的祖國。他一生留下9000多首詩,大多是憂國愛民之作。青年時期他就寫過「平生萬里心,執戈王前驅。戰死士所有,恥復守妻拏」的豪壯詩句。這種信念一貫堅定,老而彌堅,直至他離開人世。我們先讀他一首古詩《關山月》:

沒錢買田或租田的農民就到水裡討生活,種菱角賣錢度日,手指被扎得流血,由於勞累和飢餓,人變得又黑又瘦像個活鬼。可是官府連這樣的農民也不放過,水面也要索取賦稅。逢到災年,苦難就更說不盡,下面這首詩真是刻畫入骨了:

宋代宮廷里把一夜分為六更,比民間多一更。報更的鼓點已報六更過盡,庭院中照明的火把一直燃燒到天明。當時小皇帝趙昺還是幼童,由謝太后(名道清)掌政,故侍臣已寫好的降表要由她簽名。堂堂大宋皇太后原是至尊至貴的人物,此刻不得不親筆簽名投降,還要卑躬屈膝自稱「臣妾」,作者的諷刺之意與沉痛之情溢於言表。

靈鷲寺在江西廣豐縣。夜間住在寺里,像是下了一夜大雨,待早晨起來看,才明白根本沒有雨,是急湍的山泉擾了詩人一夜。泉水在山裡響個不停,流到山下的溪流里就沒動靜了。有過這種經歷的人就知道,詩人描繪得非常貼切。有人說這是一首寓言詩,用泉水比喻讀書士子,在野時有許多激昂慷慨的議論,待到當上官就一聲不吭了。這麼理解也很貼切,作者本意很可能就是雙關的。

陸遊是個多情和鍾情的人。他與第一個妻子唐琬婚後感情甚篤,因陸母不喜歡唐琬,終於將他們拆散。後來他們在沈園不期而遇,有詩互相贈答,其後不久唐琬就死去了。陸遊到晚年還在寫詩懷念她:

作者從儒家世界觀出發,認為天地間存在著一種磅礴的正氣,這正氣形成宇宙間的萬事萬物。地上的高山大川,天上的日月星辰,都是永恆的正氣的象徵。人秉承這種浩然正氣才成為人。浩然正氣充塞宇宙,無所不在。當天下太平時,正氣表現為朝廷政局的和諧;一旦臨到危難,人們的高尚氣節就表現出來,並在歷史上永垂不朽。接著作者羅列出12位歷史上表現出浩然正氣、視死如歸、大節不虧的英雄人物進行歌頌。作者認為自己成為囚徒,關在陰暗的牢房裡,過著非人的生活,可是居然什麼疾病都染不上,就是因為具備這種浩然正氣,憑藉巨大的精神力量活了下來。詩的最後,作者寫道:

初疑夜雨忽朝晴,乃是山泉終夜鳴。

流到前溪無半語,在山做得許多聲。

汪元量是經歷宋朝滅亡的詩人之一。他原本是侍奉謝太后的琴師。宋亡後,他隨謝太后和幼主趙昺(「顯」的古字)一同被俘虜到大都。在大都期間他曾到獄中探視過文天祥。他的一些詩歌記敘了被俘北上的過程。我們試讀其中兩首:

楊萬里,字廷秀,號誠齋。他的詩開始學黃庭堅,後來改學晚唐詩歌,形成了自己活潑、平易、自然的風格。如他的《插秧歌》: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

下則為河嶽,上則為日星;

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

皇路當清夷,含和吐明庭;

時窮節乃見,一一垂丹青。

早歲那知世事艱,中原北望氣如山。

樓船夜雪瓜州渡,鐵馬秋風大散關。

塞上長城空自許,鏡中衰鬢已先斑。

出師一表真名世,千載誰堪伯仲間。

田夫、田婦、小兒、大兒,全家總動員。雨天插秧,雨笠像是戰士的頭盔,簑衣像是鎧甲,儘管這樣還是從頭到肩胛都濕透了。搶農時,連吃早飯都顧不上了,只管低頭幹活。未等秧苗侍弄妥貼,又要忙去照料鵝鴨。全詩形象地描繪了一個「忙」字,然而「苦」字也透露出來,詩人的同情也就不說自明了。這就是「意在言外」。他的小詩《宿靈鷲寺》既是寫景又像說理,很有趣:

晝出耘田夜績麻,村莊兒女各當家。

童孫未解供耕織,也傍桑蔭學種瓜。

到南宋後期出現過被稱為「永嘉四靈」和「江湖詩派」的一些詩人,他們是以「江西詩派」反對派的面目出現的。「永嘉四靈」(因其四個成員徐照〔字靈暉〕等名號中都有一個「靈」字而得名)詩格不高。「江湖派」中除劉克莊、戴復古比較有名,但其總體成就不大,和其前輩不能相比,故這裡就不多介紹了。

和戎詔下十五年,將軍不戰空臨邊。

朱門沉沉按歌舞,廄馬肥死弓斷弦。

戍樓刁斗催落月,三十從軍今白髮。

笛里誰知壯士心,沙頭空照徵人骨。

中原干戈古亦聞,豈有逆胡傳子孫?

遺民忍死望恢複,幾處今宵垂淚痕!

百尺闌干橫海立,一生襟抱與山開。

岸邊天影隨潮入,樓上春容帶雨來。

慷慨賦詩還自恨,徘徊舒嘯卻生哀。

滅胡猛士今安在?非復當年單父台。

世味年來薄似紗,誰令騎馬客京華?

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

矮紙斜行閑作草,晴窗細乳戲分茶。

素衣莫起風塵嘆,猶及清明可到家。

黃紙蠲〔juan捐〕租白紙催,皂衣旁午下鄉來。

「長官頭腦冬烘甚,乞汝青銅買酒回。」

這是作者被俘後解往大都途經真州(在今江蘇)時寫的。山川依舊,故人星散;到處是戰亂的痕迹,囚車行進在車塵馬足之間。他回顧幾年來的經歷,覺得朝廷失策,未能充分發揮自己的作用,導致覆亡,天地間都充溢著亡國的愁怨。 自己被解往燕山方向,夜已向盡,迎來的是又一個凄涼的早晨。文天祥的不朽之作,當然要首數《正氣歌》。詩的開頭就氣概不凡:

青天淡淡月荒荒,兩岸淮田盡戰場。

宮女不眠開眼坐,更聽人唱《哭襄陽》。

南宋朝廷是個腐朽無能的朝廷,有志之士很難有所作為,因而使得陸遊常常產生厭倦情緒。他的有名的七律《臨安春雨初霽》就表達了他的這種心情:

陸遊於1210年逝世。臨終前仍作詩囑咐其兒孫:「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他是中國文學史上偉大的詩人之一。有人稱他為「小李白」,有人將他的詩比作杜詩,稱之為「詩史」,都說明後人對他評價之高,熱愛之深。他的執著一貫的愛國情感,他的才氣豪健的藝術風格,在詩史上並不多見。愛國主義是一種永恆的情感,特別是當國家面臨外敵入侵時,陸遊的詩就更顯出其可貴的價值。近代學者梁啟超曾寫道:「詩界千年靡靡風,兵魂銷盡國魂空,集中十九從軍樂,亘古男兒一放翁!」

南北宋之交的傑出詩人是陳與義。陳與義,字去非,號簡齋。他景仰杜甫,南渡以後對杜詩有了更深的體會,逐漸形成了自己慷慨悲涼的風格。如《雨中再賦海山樓》:

莫笑農家臘酒渾,豐年留客足雞豚。

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簫鼓追隨春社近,衣冠簡樸古風存。

從今若許閑趁月,拄杖無時夜叩門。

年青時不懂世路艱難,北望中原意氣滿懷,準備馳騁疆場干一番大事業。他曾經歷南宋主戰派建造高大戰船在瓜州渡口抵禦金主完顏亮南侵,使他精神上受到很大鼓舞。他自己也有過從戎南鄭身騎戰馬親臨大散關前線的經歷,使他頗感自豪。然而進軍中原終於沒能成為事實。南朝劉宋時期的大將檀道濟曾以保衛國家的「萬里長城」自比。詩人年輕時也曾以「塞上長城」自許,可是如今無情的歲月已使他兩鬢斑白,抱負落空,只有扼腕嘆息了。這時詩人又想起三國時代的諸葛亮為北伐中原耗盡畢生心血,「出師未捷身先死」(杜甫句),然而他寫的《出師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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