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成長中的中國佛教 第一節 魏晉般若學

漢魏時期,佛教傳播地區有限,信仰佛教的人數也不多,而且大多數是上層貴族。兩晉南北朝時期,隨著社會矛盾的加劇,佛教的傳播既給水深火熱之中的廣大民眾帶來了一線希望,也為禍福不定的某些地主階級人物提供了精神避難場所。在統治階級有意識大力提倡下,佛教獲得迅速成長的極好機遇。

魏晉時期,中國傳統思想發生一大變化,這就是「玄學」 妙之門」一語。玄學家宗奉《周易》、《老子》、《莊子》謂之「三玄」,以出身門第、容貌儀止和虛無玄達的「清談」相標榜。">的流行。玄學家們以老莊思想解釋儒家經典,提出本末、有無、動靜、體用等一系列哲學範疇,並以哲學思辨形式展開論證,說明在現象世界背後存在著真實的、永恆不變的精神本體「道」或「無」。佛教般若學說旨在論證客觀世界的虛妄不實,宣揚「諸法性空」思想,認為只有通過般若智慧去體驗永恆真實的「真如」 ,才能達到覺悟,獲得解脫。因為般若學的這種原理與玄學有許多相似之處,所以在魏晉時期得以迅速傳播。在這一過程中,不僅佛學有玄學化的趨勢,而且佛學也對老莊之學產生影響。

自支讖譯出《道行般若經》後,至魏晉之際,各種般若類經典相繼譯出,研究《般若經》已成為一門獨立的學問,即「般若學」。般若學是佛教以純理論形式進入上層社會的開始;直到兩晉,它始終是佛教中的顯學。名僧與名士的交遊,也往往以般若學為契機。王室貴族和奉佛的士族官僚,幾乎沒有不研習《般若》的,《般若》成為名士玄談的重要資料;名僧藉助於老莊等傳統文化的高度修養,大多能於般若演示新義。所謂「般若」,意譯為「智慧」。但它不是指一般人的智慧,而是指超越世俗認識、直接把握佛教真理的特殊智慧。它的梵語全譯是「般若波羅蜜多」,意為「智度」,即通過般若這種智慧,可以達到佛的精神境界(即成佛)。在鳩摩羅什系統介紹大乘空宗學說之前,大、小品《般若經》已經在漢地相當流行。為了迎合上層社會的需要,佛教學者在介紹般若學說時,往往援引傳統老莊之學,使用老莊的概念和術語,以比附、解釋經典中的名詞、概念,這種方法被稱做「格義」。「格義」著重從理論上融會溝通中印兩種不同文化,消除在玄學和佛學交流中的隔閡和抵觸。

由於受「格義」思想方法的影響,般若學者們不同程度上背離了《道行》、《放光》等般若經典的固有說法,把玄學的爭論帶入佛學之中,在般若學內部造成學派的分化,這就是所謂的「六家」或「六家七宗」。

般若學的六家是:本無、即色、識含、幻化、心無、緣會。或從本無中又分出本無異,則成七宗。說的是六家七宗,其實最有代表性的是三家,它們是心無、即色、本無。其中「即色」這一家比較接近般若學的本來意義。這家學說的要點,是「不壞假名,而說實相」,即並不直接否認客觀世界的存在,而著重論證事物的本性並不自有;雖有現象,但那只是假相,本質仍歸於空。至於對般若學的真正全面把握,則是由鳩摩羅什弟子僧肇完成的。

鳩摩羅什(公元344—413年),簡稱羅什,是中國佛經翻譯史上「四大譯家」 之一。他於後秦弘始三年(公元401年)入長安(今陝西西安),主持譯經事業。在10餘年時間內,與其弟子一起譯出《大品般若經》、《妙法蓮華經》、《維摩詰所問經》、《金剛經》、《中論》、《百論》、《十二門論》、《大智度論》和《成實論》等重要經論30餘部。羅什的佛學,力破小乘,專弘大乘。他認為,「大乘深凈,明有法皆空;小乘偏局,多滯名相。」同時,他特別注重般若和「三論」之學,主張「畢竟空」論。所謂「畢竟空」,是指掃除一切形相,認為世界的本質非有非無,無生無滅,是徹底的空。他的譯經和佛學理論對爾後的中國佛教影響極為深刻。

僧肇(公元384—414年,一說公元374—414年)是東晉傑出的佛教思想家。俗姓張,京兆(今陝西西安)人。參與羅什譯經事業,深為羅什所重,羅什對他有「解空第一」的評語,即認為他接受了般若性空的根本原理。

僧肇對羅什的大乘般若學有著深刻的領會。在此基礎上,他總結批評魏晉各家般若學觀點,建立起自己完整的佛學體系。這一體系反映在《肇論》一書中。該書由卷首《宗本論》和《物不遷論》、《不真空論》、《般若無知論》、《涅槃無名論》四篇論文組成。其中,《物不遷論》發揮般若思想,從時間和空間的角度,論證世界萬物看似變化而實際沒有變化的道理,所謂「若動而靜,似去而留」,變化的只是假相。《不真空論》則從正面闡述般若學說,認為世界由因緣和合而成,並不是真實的存在,所以雖有而無,雖無而有,非有非無,本質是空。《般若無知論》著重論述佛教的般若智慧不同於世俗的智慧,般若對世俗認識而言是「無知」,對佛教教義而言則是「無所不知」。《涅槃無名論》主要闡述佛教的最高境界「涅槃」的無生無滅,永恆真實。

《肇論》把佛教神學問題和哲學認識問題緊密結合,以高度抽象的理論形式表達出來,標誌著中國佛教的理論進入一個新的階段。晉宋以後,隨著涅槃佛性論的興起,這一般若之學才逐漸被取而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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