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2章

哦不,那沒有結束:結束是死亡和瘋狂!我瘋的時候才是最好的:那時我想我是個勇敢的傢伙;那時我才會有驚人的舉動;但理智卻虐待著我,帶來了折磨,帶來了地獄。最後,先生,帶我去見一位殺人兇手吧;如果他和赫克托耳。一樣,我就可以和他廝殺到底。

——本·瓊生

星期四。一個非常沉重、壓抑、煩悶的星期四。煩人的雨從天上傾瀉下來,就像從灰色的箱子里倒下來一樣。督學在兩點半召開了教研室會議——一個並不方便的時間。三位傷病員都起來了,重新出現在眾人面前。哈麗雅特把她的繃帶換成一根很不舒服、很難看的帶子,頭卻不疼了,但那種感覺好像頭疼隨時都會來。德·范恩小姐看起來像只鬼。安妮,儘管從身體上說她並沒有像另外兩個人一樣受傷慘重,但似乎仍然被緊張恐懼所困擾。她對和另一名公共休息室的總是出席會議的女僕一起乾的活興緻不高。

據說彼得·溫西勛爵會參加教研室的會議,並要在全體職員面前攤開確鑿的證據。哈麗雅特收到了一張簡短而具有他典型特徵的紙條,上面寫著:

祝賀你還沒死。我把你的狗項圈拿走了,好把我的名字刻上去。

她的狗項圈的確不見了。從希爾亞德小姐的話中,她構想出一幅奇怪又生動的關於彼得的畫面,他在夜晚和黎明之間一直站在她的床邊,安靜極了,他的手反覆搓揉那根厚實的帶子。

整個早晨她都在等他,但他直到最後一刻才到。然後,她們的會議就在公共休息室里舉行了——在所有老師的眼皮底下。他是從鎮上直接開車過來的,連衣服都沒有換。在他的黑色衣服上頭,是他蒼白的臉,像一幅無精打採的水彩畫。他向督學和所有資深老師們都禮貌地問了好,然後才走過來,拉起她的手。

「怎麼樣啊,你?」

「不算太壞,相對而言。」

「很好。」

他笑了,然後過去坐在督學的旁邊。哈麗雅特在桌子的另一邊,溜到院長旁邊的一個座位上坐下了。他在她手心裡留下的溫度那麼生動,像是一個熟透的蘋果。巴林博士請他開始,於是他就開始說了,那平緩的語氣彷彿是一個秘書正在宣讀公司的會議記錄。他的前面放著大一堆資料,哈麗雅特注意到其中有她的卷宗,他一定是星期天早上把它拿走的。但他說的時候並沒有過多地翻閱這些資料,只是盯著他面前桌子上的一盆金盞花。

「我得耽誤一下你們的時間,再回顧一下這件很迷惑人的案子里的所有細節。我會先指出那些我上個星期來牛津時,你們向我展示的非常重要的信息,然後你們就可以看出,我是怎麼找出我開展工作的理論根據。我會把我的這個理論做簡要闡述,然後提出可以支持它的證據,這些證據我希望、也相信你們會覺得是無可爭議的。我要特別說一點,我理論中所有必要的數據都是從范內小姐那裡得來的。她給我準備了一份非常有價值的事件摘要,就在我來這裡的時候交給了我。剩下的那些證據,按照警察的說法,只能叫『順藤摸瓜』。」

哈麗雅特想,讓你的同伴來吸引別人的報復,這真是很有你的特色啊。她看了一圈。公共休息室里有一種寂靜的氣氛,彷彿一群人安靜地坐在那裡聆聽佈道,但她可以感覺到到處是緊張的神經。她們不知道接下來會聽到什麼。

「對於一個局外人來說,讓人感到好奇的第一點是,」彼得繼續說,「這些惡作劇是從學宴那天開始的。我要說,這是那個惡作劇製造者所犯下的第一個嚴重的錯誤。順便說一句,我把這個惡作劇製造者叫做X吧,省得浪費時間又平添麻煩。如果x等到學期開始才作案的話,我們就會有更廣的嫌疑範圍。所以,我就自問,學宴上有什麼讓X如此興奮的東西,以至於她不能等一個更加合適的時間來開始呢?

「這看起來並不像是任何一個當時在場的往屆學生讓X有特別的仇恨,因為在接下來的學期里,惡作劇事件一直持續下去。但假期里卻沒有任何事發生。所以,我的注意力立刻集中到在學宴那天第一次進學院的人身上,並且那個人在接下來的學期里都住在學院內。只有一個人能夠滿足這些條件,那個人就是德·范恩小姐。」

第一道波瀾在桌上攪了一圈,好似風在玉米田裡奔跑。

「最開始的兩起匿名信事件是范內小姐遭遇到的。其中的一封信上面指控她是殺人兇手,這是放在她袍袖裡的,因為一個誤導的巧合,這樣的指控的確有可能落到范內小姐頭上。馬丁小姐可能還記得,她把范內小姐的袍子放在教研室,就和德·范恩小姐的袍子放在一起。我相信那個X,把『H·D·范內』和『H·德·范恩』搞混了,把那字條錯塞到了另外一件袍子里。當然,這並不能作為懷疑的證據,只是一個小提示而已。這個錯誤——如果的確是個錯誤的話——從一開始就從這場戰鬥的最中心地帶把注意力攪散了。」

在他把這件醜聞帶進大家視線的時候,語調一點也沒有變化,只是漫不經心地提起來,似乎下一次呼吸時就會被人遺忘。她握成拳頭的手收緊了一會兒,現在又放鬆了。而她自己正在關注的那一雙手,現在伸進了那堆資料里。

「第二封匿名信,是范內小姐在四方院里偶爾撿到的,跟另外一封一樣,也被毀了。但根據描述,我覺得應該和這個差不多。」他從夾子里抽出一張紙,並把它遞給督學,「這象徵著一個裸體的女人在對另外一個人施加懲罰,那個人穿著學者的服裝,性別不明。這似乎就是整件事情的象徵性的關鍵所在。在第一學期,另外的一些與此相似的畫,主題都是弔死學者形象的人——這個主題在後來的教堂事件里又再次出現了,那個懸掛的人偶。還有許多侮辱和威脅性的匿名信,這裡就不用特別指出來了。最有意思,也是最重要的一封,我想也許就是給希爾亞德小姐的,『你這樣的女人,真是什麼男人都不放過』;還有另外一個送給費拉克斯曼小姐的,要求她不應該再糾纏另外一個學生的未婚夫。這些就暗示出了一個基本原則,那就是X心中的怨恨就是一種普通的性嫉妒——又一次的,我覺得這個暗示是完全錯誤的,並致使這件事離奇得含混不清。

「接下來我們跳過四方院里放火的情節,說一件更加嚴重的事件,利德蓋特小姐的手稿。書稿中毀壞最嚴重的部分正是利德蓋特小姐攻擊另外一些學者推論的部分,這些學者是男性,我覺得這不是一個巧合。如果我沒說錯的話,我們可以看出X這個人可以讀學術類的作品,並且還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和這件鬧劇相關的,還有對一本名叫《搜索》的小說的毀壞,作者堅持的那個明確觀點,或者說看起來似乎暫時堅持的那個學說,認為忠誠於抽象的真理必須超越所有個人因素。她還燒掉了巴頓小姐的書,在那本書里她批判了納粹黨人的學說,即認為女人在國家裡的地位應被限制在女性化的職務內,比如孩子、教堂和廚房。。

「除了這些對個人的攻擊之外,我們還有放火事件,以及那些牆上不定期塗寫的猥褻言語。然後就是圖書館之災,我們受到的無針對攻擊已經到了一個驚人的程度。這場戰爭的目標開始暴露得很明確了。x感覺到的仇恨,先是從一個人開始,然後擴張到了整個學院,它的目的是要製造一起社會醜聞,這有可能會讓整個學院喪失名譽。」

在這裡,說話的人第一次從那盆金盞花上抬起了視線,慢慢地滑過桌邊人的臉,最後停在了督學那專註的臉上。

「現在,在這裡,你可以允許我這麼說嗎?從開始到結束,有一個東西一直阻撓著整個攻擊。那就是你們令人驚嘆的堅定以及集體精神,這種堅定和集體精神讓你們的學院像一個整體。我想,這就是X試圖闖進這一女人社團的最後一道障礙。教研室對學院不二的忠心,加上學生們對教研室的尊敬,這才讓你們和最使人不愉快的關注完全隔離。你們比我知道得更清楚,我這麼說實在是太自以為是了;但我還是要說,並不只是因為我想說,更是因為這種特殊的忠誠既是你們遭遇攻擊的心理原因,也是對抗攻擊唯一可能的防禦。」

「謝謝你,」督學說,「我可以肯定在場的每一位都對你的話表示感激。」

「下面是,」溫西繼續說,他的眼睛又回到金盞花上,「教堂里的人偶事件。這僅僅是重複了早期那些畫里的東西,但卻有更大更戲劇的效果。釘在人偶上、能引出一些重要證據的『鷹身女妖』引句、那個神秘的黑禮裙、沒有人可以分辨得出的人,接下來就是前任門衛傑克斯因偷竊而判罪,然後就是在德·范恩小姐的房間里發現被毀壞的報紙,這就是這一章節的結束了。我等會兒會再來分析的。

「大概就在這個時候,范內小姐結識了我的侄子聖·傑拉爾德。他告訴了她,在某個特定的情況下——這個情況我們大概就不用細問了——他有天晚上在你們的學者花園遇到了一個神秘的女人,那個女人告訴了他兩件事:在什魯斯伯里學院,有人會殺像他那樣的漂亮男孩,並把他們的心挖出來吃;第二件,另外一個人的頭髮也很好看。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