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章

有人說你的錯在於年少放蕩,有人說你的雅在於年少風流;錯和雅都值得熱愛,多多少少的;你把錯變為雅,那便是你的財富。

——威廉·莎士比亞

一眼看上去,這似乎是一起有許多人親眼見證的惡作劇,而且總共持續了將近一個小時——從圖德大樓的第一次警報直到最後保險絲被重新裝上,應該很容易給所有無辜的人找到不在場證明。但事實並非如此,主要是因為執拗的人性,她們就是不肯一直待在一個地方。在場的人實在太多了,這也是個難點;因為這樣看起來,那個作案者很可能在黑暗中混在人群里,從一個地方轉移到另一個地方。有幾個不在場證明是完全能確定的:當新四方院東北側的燈熄滅的時候,哈麗雅特和院長正站在一起;督學直到喧囂開始之前,都沒有離開住所,這一點她的用人們可以證明;兩位門衛被他們值得信賴的妻子擔保了,更何況,事實上根本就沒人懷疑他們倆,因為前先許多次的惡作劇都發生在他們在崗位上值班的時候;醫護室的人以及那裡的僕人案發期間一直在一起。那個被認為有嫌疑的學生,哈德森小姐,事發時正在一個咖啡派對中,所以她是清白的;利德蓋特小姐也是清白的,這讓哈麗雅特鬆了一口氣,她當時在伊麗莎白女王樓享受一個三年級學生派對的盛情款待,她因過了平時入睡的時間正要動身離開,那裡的燈忽然滅了,然後她就匆忙衝進人群里,一路跑回自己的房間保護她那些校稿。

教研室的其他成員們就沒有這麼幸運了。巴頓小姐的故事很扣人心弦也很神秘。她自稱她一直坐在那裡工作,直到圖德大樓的保險絲壞了。她試過牆上的開關,發現沒用後往窗外看了一眼,看到一個人影急匆匆地穿過四方院,所以立刻就跑出去追了。那個人影在波列大樓那邊和她兜兜轉轉了兩圈,然後突然從她身後鑽出來,用「極大的力量」把她推撞到牆上,還從她的手中把手電筒搶走。沒等她清醒過來,那個渾蛋已經把波列大樓的燈弄滅了,並且消失得無影無蹤。巴頓小姐形容不出那個人的樣子,只知道她穿了一件「黑色的什麼東西」而且跑得非常快。她沒有看到那個人的正面。唯一可以為這個故事作證的就是,巴頓小姐的一側臉顯然受了重傷,她說這是因為被撞到牆上所致。她記得受到襲擊之後,她倒在地上躺了幾分鐘;就在那個時候,喧囂已經散布到了新四方院。她躺在地上的那段時間裡,有幾個學生看到了她。然後她就跑去找院長了,發現她的房間是空的,於是又跑了出來,在西側樓的樓梯口那兒加入了哈麗雅特和那群人之中。

希爾佩克里小姐的故事也不能證明什麼。當有人在圖德大樓里突然大叫「她跑了」的時候,她是第一批衝出去的,但她沒有手電筒,心又太急,所以絆倒了,從平台的台階上摔了下來,腳也輕微扭傷了。這讓她趕到下一幕的時候比其他人都晚。她隨著人潮來到伊麗莎自女王樓,被擠著穿過門廊,徑直往新四方院群樓那邊趕。她覺得她聽到了細碎的腳步聲,就在她的右邊,就順勢跟著。那時燈已經熄滅了,她對這幢樓又不太熟悉,所以困惑地在樓里轉悠了很久,最後才找到一條通向四方院的路。希爾佩克里小姐離開圖德大樓後,沒有任何人有印象在哪裡看到過她,她就是那樣的人。

財務總管一直在算學期賬目。她那幢樓的燈是最後被熄滅的,而且她的窗戶對著馬路,並不對著四方院,所以在她的燈也遭殃之前,她對外面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當她那裡也全黑的時候,她——據她說朝財務主任寓所走去,因為備用電子用品都在財務主任的寓所里。財務主任不在卧室,也不在辦公室,但正當埃里森小姐尋找她未果的時候,她從保險絲盒的那個地方冒出來,宣布主保險絲消失了。然後,財務總管和財務主任就一起加入到四方院的人群中。

普克小姐所作的解釋可能是所有解釋里最讓人刮目相看的。她住在財務總管寓所的樓上,一直在專心寫一篇給一家學術社會學報的論文。她的燈黑掉之後,她說了一聲:「見鬼!」然後從儲備物里找出兩根蠟燭,那是她為不時之需而準備的,然後繼續安安靜靜地寫作。

布洛斯小姐說波列大樓的燈滅掉的時候,她正在浴室,而且,又那麼偏偏不湊巧地,就在她匆忙跑出來的時候,她發現她把浴巾丟在卧室了。她的房間里沒有獨立的浴室,那浴室離她的卧室還有一段距離,所以她抓著袍子蓋住濕漉漉的身體,在過道里摸索著回到自己的房間,在一片黑暗裡擦乾身體並穿好衣服。這就耗費了長得讓人難以置信的時間,所以當她跑到人群中的時候,該發生的事情都已經結束了。她唯一的證據就是她那層的浴室里還有許多肥皂水。

肖恩小姐的房間在財務主任的樓上,而且從她的卧室看出去也只能看到聖克洛斯路。她非常累,當時已經上床睡覺了,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古德溫夫人講的故事也差不多,她那天剛剛回到學院,而且照顧病人弄得她很疲憊。希爾亞德小姐和德·范恩小姐住在利德蓋特小姐的樓上;她們房間里的燈一直是好好的,而且她們的窗戶是對著馬路的,所以她們也毫不知情,把四方院里的吵鬧聲歸結為學生們一如既往的不安分。

直到佩吉特在老鼠洞邊徒勞無用地等待了五分鐘後,哈麗雅特才做了一件她早就該做的事——清點一下教研室的成員。她一個一個找到了她們,發現的地方和她們後來做的解釋全都相符。但哈麗雅特讓她們都去一間有燈光的房間,不要到處亂走,這可不容易。她讓利德蓋特小姐回到自己的房間去,然後又去找剩下的人,請她們都去利德蓋特小姐的房間,待在那裡別走。此時,督學也趕到了,正在召集學生,要求她們不要走動,不要吵鬧。不幸的是,就像一開始的時候無法確定大家都在哪兒一樣,現在,又有一些多管閑事的人,放棄了休息,在經歷了老四方院的漫遊之後終於回來,上氣不接下氣地宣布禮堂被破壞的事。人群頓時再次炸了窩。教師們小跑著,像羊群里的小羊突然間失去了首領,和學生們一起向黑暗中跑去。布洛斯小姐尖叫著:「圖書館!」然後飛奔而去。財務總管為學院的財產痛苦地號叫,跟在她後面猛衝。院長喊:「攔住她們!」普克小姐和希爾亞德小姐同時衝出去,消失了。混亂的結果是,大家都迷路了二十次之多。保險絲被換好的時候,大家最終聚集在一起,報數。破壞到此為止。

在短短的幾分鐘內居然能完成這麼多破壞,真是讓人難以想像。哈麗雅特計算了一下,用餐禮堂有可能是第一個遭毒手的,禮堂在一個獨立的側樓里,那裡即便有什麼聲音也不會惹人注意;那邊的破壞大概可以在幾分鐘內完成。從圖德大樓的燈首先被熄滅,到新四方院最後一處燈熄滅,這個過程僅僅用了不到十分鐘。第三部分,也是整個事件里耗時最長的部分——在漆黑的樓里亂砸亂扔,應該用了十五分鐘到三十分鐘。

在早禱告後,督學把全學院的人都召集起來,再次下令大家要謹慎小心,並懇請作案的人能主動承認,說如果她不前來供認的話,學院會動用一切有可能的手段把她揪出來。

「我非常不希望,」督學說,「僅僅因為某一個人格不善的人,而向整個學院施任何禁令或懲罰。如果任何人有任何意見要提,或者任何證據可提供,能幫助我們找出這惡作劇的實施者,我請你們私下找院長或者是我。我們之間的談話絕對會被嚴格保密。」

她又說了幾句關於學院要團結一致的話,然後就板著臉離開了,長袍在她身後飄動著。

玻璃工人已經開始更換那些被破壞的窗格。在就餐禮堂里,財務主任在那些玻璃框被敲碎的肖像畫的位置貼上整潔的卡片,上面寫著「麥特森小姐的肖像畫:1899—1912的督學。移走清潔中。」摔碎的陶器被人從老四方院的草地中掃了出來。整個學院又以一片平靜的面貌展現在世界面前。

當一張列印出來的紙條被發現的時候,任何人都發不出來脾氣了。紙條上有「哈!哈!」這樣挑釁的字眼,還有粗俗無禮的綽號,午餐前不久被貼在教研室的鏡子上。據悉,九點鐘之後,研究室是空的。研究室的僕人拿著咖啡杯進來,第一個發現了這張紙條,當時它已經干透了。財務主任在那個激動人心的夜晚丟失的壺,這時好端端地被放在教研室壁爐台的正中間。

這件事後,整個教研室里的情緒有了一些微妙的變化。大家說話語氣變得尖刻了,那層偽裝的客氣也越來越薄,不安分的懷疑蠢蠢欲動;只有利德蓋特小姐和院長已經被證明是清白的,因此她們無動於衷。

「巴頓小姐,你每次都很倒霉呀,」普克小姐很尖酸地指出,「在圖書館事件和這件事里,你似乎都在第一案發現場,而且每次都去追捕壞人,最後不幸沒追到。」

「是的,」巴頓小姐說,「這真是很不走運。如果下次我的禮袍也不見了,學院的警犬就能嗅出嫌疑犯的味道了。」

「古德溫夫人,你急急忙忙地趕回來,」希爾亞德小姐說,「就碰上了這種事,你應該好好休息一下昵。我想你的小兒子應該好些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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