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7章

哦,我親愛的克瑞斯特,不要傷心,也不要因為這些復仇女神而膽怯,就讓這些女魔鬼們瘋掉吧,和她們所中的地獄一般的魔咒;請不要把你高貴的念想變得跟她們的愛一樣卑微,對於她們來說,任何勸告都無濟於事,連上帝都無法糾正。

——麥克爾·德雷頓

哈麗雅特·范內小姐,著名的偵探小說家,要在什魯斯伯里學院里小住幾個星期,並在牛津大學圖書館研究謝里丹·拉法努的生平和作品。這件事在學院上下並沒有引起太多關注。哈麗雅特的理由很充分;她確實是在為研究拉法努從容不迫地收集資料,儘管牛津大學圖書館或許並不是最理想的資料來源,但她必須為她在學院的露面找個理由,並且,牛津大學十分願意相信,他們的圖書館是這個學者世界的中心點。在學術刊物里,她也能找到足夠的資料,來應付媒體善意的打聽,為她的工作進程做一個體面的答覆。事實上,她白天在漢弗萊公爵。的懷抱里打盹,以彌補她晚上用來窺視各個過道佔用的睡眠時間。在牛津大學裡,她肯定不是唯一覺得圖書館裡的舊皮革和中央供暖會讓人嗜睡的人。

與此同時,她也為利德蓋特小姐貢獻了不少時間,幫她把混亂的校稿理清頭緒。她們重新寫了序言,根據作者驚人的記憶力,又恢複了被毀掉的段落;用新的校稿紙代替了那些面目全非的頁面;參考資料里,五十九個錯誤和晦澀不清的地方被修正了;對埃克伯特姆先生的辯駁也被合併在文本里,辯駁也更豐滿,更無懈可擊。出版社的權威人士開始雄心勃勃地談及這本書的出版日期了。

不知道是因為哈麗雅特的夜間巡邏,還是因為涉嫌圈子被大大縮小,或者因為別的原因,總之那位肇事者似乎感到了威脅,接下來的幾天很少有事發生。其中討厭的一件事是,教研室廁所的下水道被堵了。被堵的原因是,有人用根杆子,把什麼東西的碎片堅實地塞進陰溝鐵柵去了。下水道工人把堵塞的東西掏出來的時候,發現是一雙編織手套。手套上有棕色油漆的污痕,但已經破碎不堪,無法辨認到底屬於誰。另外一件事是,圖書館那對失蹤的鑰匙找到了,並引起不小的騷動。鑰匙是在普克小姐的一卷幻燈片裡面發現的。普克小姐把幻燈片丟在一間教室里,半個小時之後她要用它解釋關於希臘巴昔農廟壁雕的一些評論。這兩件惡作劇都沒有帶來任何發現。

在哈麗雅特的面前,整個教研室都表現出那種謹慎小心、不帶絲毫個人感情的尊敬。這種尊敬是出於學術傳統賦予學者的一種使命。她們十分清楚,一旦官方宣布了一位調查人,那麼這個人的調查一定不能受到任何干擾。她們不會強迫她聽無辜的辯白,或者義憤的控訴。她們對待此事態度超然,幾乎避而不提,盡量把研究室里的談話控制在學院以及學術事宜上。根據禮節,她們也按次序邀請哈麗雅特去她們的房間享用雪莉酒或咖啡,很自制地不去評論他人。巴頓小姐也邀請過哈麗雅特,想讓她評論一下《現代女性地位》,並向她諮詢德國女人地位的情況。坦白地說,哈麗雅特並不贊同書里的許多觀點,但這只是就事論事,並不帶任何個人色彩;業餘偵探職權這一尷尬的問題被兩人心照不宣地撇在了一邊。希爾亞德小姐也是這樣,把她對哈麗雅特的個人意見擱在一旁,耐著性子和哈麗雅特諮詢一些歷史上犯罪的技術問題。比如愛蒙德·貝瑞·高德弗里閣下的謀殺案,還有傳聞中埃塞克斯伯爵夫人下毒陷害湯姆斯·奧弗泊里閣下的故事。當然,這樣的鋪墊很可能暗含著什麼精明的計謀,但哈麗雅特更願意把這些歸因於得體的謹慎的本能。

她和德·范恩小姐有過很多次愉快的交談。這位學者的個性吸引著她,又讓她極為困惑。她覺得,比起任何其他的導師,德·范恩小姐獻身於學術更像是一種結果,並不是無憂無慮,自然平穩地走出來的;而是受到了強烈的精神召喚,這種召喚強烈到克制了其他可能的渴望以及方向。不知怎麼的,她對德·范恩小姐過去的生活很好奇;但這並不好打探,而且她總會在突然間覺得,自己聽到的閑言閑語夠多了。她可以猜測出衝突背後的故事,但無法相信德·范恩小姐對她自己的受壓抑毫無意識,也不相信德·范恩小姐對此束手無策。

哈麗雅特有意要和學生會的人建立友好的關係,所以她鼓起勇氣,向學院文學社團的人作了一個關於「偵探小說以及偵探現實」的講座。這是件很冒險的事。她講解的是她自己成為嫌疑對象的那個案例,這樣便自然沒有含沙射影之嫌;在接下來的討論里,也沒有人不懂人情世故地亂說話。威爾福康姆謀殺案則是另外一回事。她找不到一個合理的解釋來拒絕和學生談這件事。在純粹的私人場合,剝奪她們合理的激動實在不是友善之舉。但每隔兩句話,就要提到一次彼得·溫西,真讓人煩心。也許她的闡述從乾巴巴的學術角度來說,可能有那麼一點點的偏差,但受到了學生們熱烈的鼓掌致意。座談結束的時候,高年級學生米爾班克斯小姐邀請她享用咖啡。

米爾班克斯小姐的房間在伊麗莎白女王樓,房間布置得很有格調。她是個身材高挑、舉止優雅的姑娘,顯然家境殷實,穿著打扮比大多數學生考究多了。並且,她在學術上的造詣也是遊刃有餘。她在從事一項分文不取的研究項目,並公開聲明,她想做一個學者僅僅只是因為她不想在死的時候依然是一個可笑的庸人。除了咖啡以外,她那裡還有馬德里亞酒和雞尾酒可供哈麗雅特選擇。她非常有禮貌地說了聲抱歉,因為學院設施簡陋,她無法提供調酒用的冰塊。哈麗雅特不喜歡在晚餐之後用雞尾酒,而且,自從來牛津之後,她已經喝了太多次的馬德里亞酒和雪莉酒,喝得厭煩。所以,她要了咖啡,在所有的咖啡杯和酒杯都滿上後,她發出一陣輕笑。米爾班克斯小姐問是什麼讓她發笑,口吻很禮貌,一點也不唐突。

「只是,」哈麗雅特說,「我有天在《晨星報》上看到一篇文章,裡面說,『本科女流』——記者們喜歡用這個噁心的詞——只會喝可可飲料。」

「記者們,」米爾班克斯小姐很養尊處優地說,「總是比時代要晚三十年。福勒小姐,你在學院里看到過可可飲料嗎?」

「哦,看到過。」福勒小姐說。她是一個黑黑的、粗壯結實的三年級女生,穿著一件很髒的毛衣。她先前解釋過,沒時間換衣服,是因為她在受一篇論文的折磨,一直忙到來參加哈麗雅特講座的前一分鐘,「是的,我在導師的房間里看到過。是偶然看到的。但我一直覺得這很幼稚。」

「這是不是古典英雄時期的重現啊?」米爾班克斯小姐說,「哦,那些美好的時光啊。。」

「集體主義者才喝可可飲料昵。」那個三年級學生說。她很瘦,臉上有一股急切又輕蔑的神情,一點也不為她的毛衣而感到不好意思,似乎覺得這種事情不值得考慮。

「但是他們對別人的失敗那麼溫柔,」米爾班克斯小姐說,「萊頓小姐已經改變過一次了,現在她又要改回去。這回要能持續的話,也不錯。」

萊頓小姐蜷在火爐邊的靠枕上,頑皮地抬起了她那張被燈芯點亮的瓜子臉。

「我的確很喜歡告訴別人,我是怎麼看待他們的。我太熱衷於幹這種事了。特別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坦白我對費拉克斯曼這個女人的厭惡。」

「煩人的費拉克斯曼。」一個黑人女孩簡短地說。她的名字叫哈瑞德克,哈麗雅特最近剛剛了解到,她是個為人中庸的歷史專業學生。「她讓整個二年級都流言紛紛。我一點也不喜歡她製造出來的影響。你要是問我,我得說卡特莫爾不是一般的有問題。天知道。我可不想牽扯到這樁鬼事里——學院里的煩人事已經夠多了——但如果卡特莫爾因此而做了什麼過激的事,那還是令人難堪的。米爾班克斯,作為一位高年級學長,你覺得你拿這件事有什麼辦法嗎?」

「我親愛的,」米爾班克斯小姐抗議說,「誰能有什麼辦法?我又不能阻止費拉克斯曼去給別人的生活增加負擔。即便我能,我也不會。你不會真的希望我倚老賣老,去給她施壓吧?我要到處拽人參加學院座談會,這已經夠倒霉了。教研室的人根本不理解,我們就是缺乏積極性。」

「在她們那個年代,」哈麗雅特說,「我想每個人對組織和會議都很有激情。」

「我們有許多學生內部的座談會,」萊頓小姐說,「會認真地討論很多事,我們對混合黨派的那些監督條例很憤慨。但我們對學院內部事務就沒那麼積極了。」

「嗯,我想,」哈瑞德克小姐很直率地說,「我們的態度有時候過於順其自然了。如果出了什麼大婁子,對任何人都沒好處。」

「你是指費拉克斯曼奪人所愛呢,還是指學院里的鬧劇?哦,范內小姐,我想你應該對學院里的謎案有所耳聞吧。」

「我聽到過一些,」哈麗雅特很謹慎地回答說,「好像很麻煩。」

「如果再繼續下去的話,這會是一個極大的麻煩。」哈瑞德克小姐說,。我說我們應該私下自己做些調查。教研室的人看上去沒什麼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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