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斯特德曼三重奏 第05章 案情重演

隨後,他們小聲提到了一座被破壞的墳墓——一具被毀容的屍體。

——埃德加·愛倫·坡《貝蕾妮絲》

之前的煩惱一掃而光,現在唯一的問題是,之前拒絕開口的兩位證人此刻唯恐自己說得比對方慢,爭先恐後向警方交待,總巡官帕克先生只好讓他們都先閉嘴。

「好了,」他說,「你們都在懷疑對方,又都在為對方開脫。這些我們都知道了。既然大家都心知肚明,就老實交待吧。威廉,你先說。」他照例警告了他們一下。

「好吧,長官。」威廉·索迪爽快地答道,「我不知道是不是還有什麼可以告訴你們的,因為勛爵閣下似乎把一切都查得明明白白的了。當勛爵閣下說出那天晚上我做了什麼的時候,我心裡是什麼樣的感覺,這我不想說——我想澄清的是,我可憐的妻子真的是毫不知情,從頭到尾都是。唉,我一直都在煩惱——怎麼能讓她不蹚這趟渾水。」

「事情要從十二月三十號晚上說起。那天我去亨利爵士家裡照料一頭生病的奶牛,回家的時候已經很晚了。我從教堂經過的時候,看見有個人偷偷摸摸地進了教堂門廊。當然,那天夜色很黑,但是,如果你還記得的話,先生,當時已經在下雪了。因為雪地的緣故,我看見有東西在動。我想,又是傻子在搗鬼——我最好把他送回家去。於是我向教堂門口走去,看見有腳印沿著小路一直到了門廊那兒,然後就停在那兒。我喊了一聲:『喂!』然後看了看周圍。真奇怪,我對自己說,他去哪兒了?我在教堂周圍走了走,發現光亮在往聖具室移動。哦,我想,也許是教區長,然後我又想,哦,也許不是。我回到門口,發現門上沒有鑰匙,通常教區長在裡面的話鑰匙應該是插在門上的。我推了推門,門就開了,於是我走了進去。我聽到有人走動和碰撞到東西的聲音,好像,是在聖壇那邊。我當時穿著下田時穿的橡膠靴,於是就悄無聲息地走了過去。我繞到聖壇屏風後面,看見聖具室里有光亮,聽見有人在裡面的聲音。我走進去一看,有個傢伙正在吃力地搬哈里·哥特貝德維修燈具時用的梯子,那個梯子一般都是靠牆放著的。他背對著我,我看見桌上放著一盞遮光提燈和一件不屬於那裡的東西——一支左輪手槍。我拿起槍厲聲喝問:『你在這兒幹什麼?』他以驚人的速度一下子跳起來撲向桌子。『不,沒用的,』我說,『槍在我手裡,我知道這個東西怎麼用。你的目的是什麼?』然後,他開始編謊話,說自己失業了,四處流浪,想找個能睡覺的地方。我說:『你騙誰?這槍怎麼回事?舉起手來,我要看看你身上還有什麼東西。』我檢查了他的衣兜,找到一套貌似撬鎖工具的東西。『嗨,小子,』我說,『這就夠了,你逃不掉了。』他先是看看我,然後就猖狂地笑了起來,說:『你好好想想,威廉·索迪。』我問:『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我又仔細看了看,『上帝啊,你是傑夫·迪肯!』他說:『沒錯,你娶了我妻子。』說完他又笑了。」

「然後我就開始想這意味著什麼。」

「他怎麼知道這些?」溫西問,「克蘭頓並沒有告訴他。」

「他又跟克蘭頓勾結在一起了?不,他說他本來想去找瑪麗,但在利姆霍特聽人說她再婚了,就想先來探探情況。我不知道他為什麼回來,他也不願意說。現在我知道了,是為了那項鏈。他的確說了要我保密之類的話,說我如果幫他是不會吃虧的。不過我跟他說我不跟他這種人打交道。我問他這些年一直在哪兒,他只是笑了笑說:『這你別管。』我問他來聖保羅教區的目的是什麼,他說他缺錢,所以我以為他是來敲詐瑪麗的。啊,想到這個,我憤怒極了。我想過把他交給警察,不管對我們而言會有什麼後果。但當我想到瑪麗和孩子們——哦,我無法面對這樣的情況。當然,我做了錯誤的選擇,可我想到外面那些閑言閑語——哦,我不想讓她再受傷害。那個魔鬼,他知道我的處境,站在那裡朝我笑。最後,我和他做了一筆骯髒的交易。我答應把他藏起來,還給他錢讓他離開。然後我就想我該怎麼處理呢?我拿了他的撬鎖工具,但我還是不相信他。我又怕和他一起到教堂外面去,怕碰到其他人。然後我想到可以讓他躲在藏鍾室里。我跟他說了,他也同意了。我想我能順利從教區長那裡弄到鑰匙,於是把他臨時鎖在掛法衣的柜子里。但我害怕他趁我去教區長家的時候從裡面跑出來,所以我下去從柜子里拿了根繩子把他綁了起來。你看,我才不相信他說的在聖具室里睡覺的鬼話。我以為他是去教堂偷東西的。而且,我走了以後,萬一他跑出來躲在什麼地方,等我回來時給我頭上來一下,那可怎麼辦?我也沒有教堂大門的鑰匙,他可能逃跑。」

「如果他逃走了,對你來說倒是好事。」布倫德爾先生說。

「是的——只要他不被其他人抓住。不管怎樣我還是弄到了鑰匙。我對教區長撒了個謊——那肯定是個十分蹩腳的謊話——讓老紳士都聽糊塗了。他一直說我看上去有點不對勁,堅持讓我喝一杯酒。在他拿酒的時候,我趁機從門邊的釘子上拿了鑰匙。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假如他像平常一樣把鑰匙放錯地方了,那我該怎麼辦?如果是那樣,我就只好去對傑克·戈德弗雷故技重施,要是還不行就只有改計畫了——不過這次他沒把鑰匙放錯地方,我也就不用想那麼多『如果』了。我回到教堂,把迪肯腿上的繩子解開,讓他上了鐘塔。他走前我走後,就像趕豬去集市一樣。這並不難:你看,左輪手槍在我手裡。」

「你把他綁在了藏鍾室的一根樑上?」

「是的,先生,如果是你,難道你不這樣做嗎?你想想,你帶著食物和其他東西摸黑爬上梯子,上面有一個殺人犯在自由活動,一旦你冒出頭去,他隨時準備給你腦袋上來一下。我把他綁得死死的,雖然用那麼粗的繩子綁人很費勁。『你就待在這裡,』我說,『我明天早上給你帶點吃的來,二十四鐘頭之內就送你離開這個國家。』他咒罵了很多難聽的話,只有這樣我才能剋制住自己不殺了他,我後來常常想,當時沒有就在那裡殺了他真是個奇蹟。」

「可是,你做好送他出國的計畫了嗎?」

「是的,我在前一天跟吉姆去過威爾比奇,在那兒我們跟他的一位老朋友聊了聊——那是個古怪的老船長,他有一艘荷蘭貨船,當時正在那兒裝貨——我不知道他運的什麼貨——不過我認為那個老傢伙會答應做這種事的。」

「你說的沒錯,威廉。」吉姆笑著說道。

「這是我觀察的結果。也許這不是最佳方案,但已經是我當時所能想到的最好的了。說實話,我當時不太冷靜,心煩意亂,腦子裡就像有台打穀機一樣嗡嗡作響。我想是因為流感的緣故。我不知道那天晚上自己是怎麼熬過來的,看著瑪麗和孩子們,心裡藏著這樣的事情。幸好她以為我是在擔心奶牛的事,我覺得她是這麼想的。整個晚上我都輾轉難眠,唯一讓我覺得欣慰點兒的是正好在這個時候下雪了,蓋掉了我們留在教堂周圍的所有腳印。」

「第二天早晨我病重了,但腦子裡一直想著這事。天還沒亮我就悄悄溜了出來,拿了一個舊工具包,包里裝了些麵包、黃油和啤酒。吉姆聽見動靜,出來問我幹什麼。我說我去看看奶牛。我確實去看牛了,只是在半路上去了一下教堂。」

「迪肯當時還很好,只是脾氣很壞,而且冷得不行。我把自己的舊大衣留給他,不想讓他凍死。我把繩子綁在他的手肘和腳腕上,把他的手解放出來,這樣他就可以自己吃東西,但又無法解開繩子。然後我去看了奶牛,發現它好了一些。吃過早飯,我開車去了威爾比奇,一路上覺得精神越來越差。我找到船長時他正準備起航,我跟他談了一下,他同意帶迪肯走,說可以等我們到晚上十點,他也沒問我什麼問題。他要二百五十英鎊,我同意了。我當時就給了他五十英鎊,答應在迪肯上船時付給他剩下的部分。隨後我開車回去,接下來的事你們都知道了。」

「很明顯,」帕克說,「不用我說你也知道,你幫助一個已定罪的殺人犯逃避法律制裁,已犯下重罪。作為一名警察,我感到震驚;作為一個普通人,我很同情你。現在,你,」他轉向吉姆說,「我想接下來就是你的部分了。」

「是的,先生。好吧,你知道,可憐的威廉被人帶回去的時候已經病得一塌糊塗,有那麼一兩天我們還以為他不行了。他神志不清,一直喊著必須去教堂,我們還以為他說的是演奏新年鍾樂。在那期間他似乎設法控制住了自己,不讓自己透露關於迪肯的隻言片語。不過有一天,當瑪麗離開房間後,他抓著我的手說:『別讓瑪麗知道,吉姆,把他弄走。』『把誰弄走?』我問。他又說:『在鐘塔里——又冷又餓。』然後他從床上坐起來清楚地說了句:『我的大衣——把大衣給我——我要錢和鑰匙。』我說,『行了,威廉,都交給我。』——我以為他在做夢。過了一會兒,他好像又忘了這件事,不安地睡著了。不過我覺得很奇怪,就檢查了他的大衣,果然發現了教區長的鑰匙和一卷錢。」

「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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