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古老神聖三重奏 第05章 神秘郵件

運河被忽視了,這樣很危險。在共和國歷史上的每一年,我們家族都會向首都報告說,在我們周圍存在河道淤積和堤壩損壞的情況。我的丈夫和梅達的父親剛剛晉見了現任首相。他們受到了殷勤接待,但是得出的結論卻是不會對現狀做任何改變。

——諾拉·沃恩《流亡之家》

彼得·溫西勛爵坐在教區長家的學習室里,對著一套內衣物冥思苦想。事實上,學習室已有近二十年不被用做教室了。自從教區長的女兒去了一所真正的寄宿學校後,它的名字就保留了下來。現在它被用於處理教區事務,但其中仍縈繞著一絲離去已久的女家庭教師們留下的芳香——身著緊身胸衣和泡泡袖的高領裙衫、梳著高卷式髮型的女家庭教師們。室內有一個書架,架上放著已褪色的課本,從《小亞瑟的英格蘭》到《霍爾·奈特大代數》;有一面牆上還貼著一幅褪色的歐洲地圖。

彼得得以自由出入這個房間,「除了,」如維納伯斯太太所說,「在服裝俱樂部有活動的晚上,到時恐怕你就不能待在裡面了。」

內衣和短褲攤在桌面上,好像服裝俱樂部已經散會,只留下些廢舊衣料。衣服已經洗過了,但上面仍有淡淡的污漬,像被腐蝕的印跡。織物已有多處破損,像一件墳墓里死者穿著的衣服一樣腐爛不堪。葬禮上黃水仙的味道,從敞開的窗戶飄進來。

溫西一邊輕輕吹著口哨,一邊檢查內衣。看得出來,出於節儉,內衣已是精心縫補過了。想到九月克蘭頓最後一次在倫敦出現時穿著這樣一套精心縫補過的舊法式內衣物,溫西不禁感到困惑:死者的襯衫和外套——如今也洗乾淨了並且整齊疊放在旁邊椅子上——這些衣服也都很舊了,但卻都是英國式的服裝,克蘭頓為什麼要穿二手貨法式內衣呢?溫西知道,不可能通過生產商來追查衣服的線索。

這種牌子和質量的內衣物在巴黎和其他各省到處都有賣。在大的亞麻布製品店外面都堆著這樣的內衣物,旁邊寫著「熱銷」,勤儉持家的家庭主婦們用現金購買。衣服上沒有洗標,毫無疑問,是衣服主人的老婆或者情婦在家洗過了。各處破洞都已經精心修補好了。腋下部位,有一塊打得很整齊的補丁,材質與其他部分不同。因為使用而磨損得很厲害的內衣袖口,也用平式縫接的針法縫好了。內褲上的扣子是新的。為什麼呢?經濟賬還是要算一算的。但這些不是外衣,一般人不會特意去買,即使是在二手貨商販那裡也不會。而且,即使是最愛運動的人,都很難在四個月的時間裡把衣服穿得這樣舊。

彼得勛爵把手指插進頭髮里,順滑的金色頭髮一綹綹地豎了起來。

「上帝保佑他!」維納伯斯太太透過窗戶看著他,心裡這樣想。她對這位客人產生了一種母親對孩子的溫馨感情。「想喝杯牛奶嗎?威士忌蘇打水?還是牛肉濃湯?」她親切地詢問道。

溫西笑著向她道謝,說暫時不用。

「我希望你不會被這些可怕的舊衣服傳染上什麼,」維納伯斯太太說,「我相信這些衣服肯定不衛生。」

「噢,希望不會被傳染上腦膜炎什麼的,」溫西說,「我的意思是,」——他看見維納伯斯太太一臉很憂心的樣子——「從這些內衣物上我看不出什麼來。或許你有些好建議?」他把問題擺在了走進來的維納伯斯太太面前。

「我肯定不知道,」維納伯斯太太說,小心翼翼地查看擺在她眼前的這些東西,說,「恐怕我不是福爾摩斯之類的人物。我認為這個男人肯定有一個很勤勞的賢妻,別的我就不好說了。」

「是的,但這解釋不了他為什麼去法國買衣服,尤其是他身上的其他東西都是英國產的。當然,除了這十生丁,但生丁在本國也很常見。」

維納伯斯太太剛才一直在打理花園,覺得很熱,就坐下來思考這個問題。

「我唯一能想到的,」她說,「就是他穿英式衣服只是為了偽裝——你說過他隱瞞了身份來這裡,對吧?當然,因為沒人會看到他的內衣物,他就不用換了。」

「那樣的話就說明他來自法國。」

「也許,他就是個法國人。法國人愛留鬍子,是不是?」

「是的。可當時我見到的那個人並不是法國人。」

「但是你並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你見到的那個人。或許他們不是同一個人。」

「哦,有可能。」溫西半信半疑地說。

「我想他身上沒有帶其他的衣服了吧?」

「是的,別的就什麼也沒有了。他只是個四處漂泊的失業者。或者這只是他自己的說辭。他隨身帶著的,只有一件舊的英式軍用防水短上衣和一把牙刷,這些都沒有帶走。我們能夠想辦法從這些東西里找出什麼證據嗎?我們是否可以這樣認為:如果他只是離開這裡了,應該會帶走牙刷。現在牙刷沒有帶走,那就說明他肯定已經被謀殺了?如果他就是死者,那他的外套到哪裡去了?因為死者身上沒有外套。」

「我想不出來,」維納伯斯太太回答道,「不過這倒提醒了我。你在走到花園深處時一定要小心。烏鴉在那裡造窩,弄得亂七八糟。如果我要是你,我就戴一頂帽子。不戴帽子也行,涼亭里總是備著一把舊雨傘。他是不是連自己的帽子也沒帶?」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這樣,」溫西說,「我們在一個相當奇怪的地方找到了帽子,可這並沒有幫我們太大的忙。」

「噢!」維納伯斯太太說,「這些真讓人心煩。這些問題會讓你想得頭痛欲裂,你可不能太操勞了。屠夫說今天他那裡有一些上好的小牛肝,只是我不知道你吃不吃這個東西。西奧多愛吃煙肉小牛肝,我總覺得那個東西太油膩了。我想說的是,你的僕人很能幹,他把銀器和銅器都擦得乾乾淨淨,不過真的沒必要勞煩他動手。我很習慣跟埃米莉一起做這些活兒。我希望他不會覺得這裡太無聊。我知道他廚藝很好,還特別擅長模仿音樂廳里的表演。廚師說簡直比有聲電影還棒。」

「他真的是這樣?」溫西問,「我還真不知道呢。不過,我所不知道的邦特簡直都可以寫成一本書了。」

維納伯斯太太匆忙離開了,但她的話還縈繞在溫西腦中。他把面前的內衣物放到一邊,點上煙斗,漫步走向花園。維納伯斯太太叫住了他,給他一頂教區長的舊亞麻帽以防烏鴉搗亂。帽子對他而言太小了,然而他卻立即面帶感激地戴到頭上,這足以證明他的體貼,不管別人會如何看待。不過,當溫西突然戴著這樣怪異的帽子出現在邦特面前時,邦特被震驚了。溫西吩咐他準備車子陪他出去走走。

「好的,爵爺,」邦特說,「啊哼,清風陣陣,爵爺。」

「這樣更好。」

「當然,爵爺。請恕我直言,這樣的天氣更適合戴粗呢帽或者灰色氈帽。」

「哦?也許你是對的,邦特。那就把這頂帽子放回原處。如果你看到維納伯斯太太,轉告我對她的問候,替我謝謝她,告訴她這頂帽子非常有用。還有,邦特,我相信你會注意收斂你那唐璜式的魅力,別最後惹得滿地破碎的芳心影響了朋友之情。」

「好的,爵爺。」

帶著灰色氈帽回來時,邦特看到車已經開了出來,爵爺坐在駕駛位上。

「我們今天有很多事情要做,邦特,就從利姆霍特開始。」

「沒問題,爵爺。」

他們沿著教區大路飛馳而去,然後左轉沿著水溝前行,接著一個急轉彎穩穩越過佛羅格橋,然後又接著跑了十二三英里抵達了利姆霍特小鎮。這天正是集市日,戴姆勒車只得小心翼翼地穿過羊群、豬群和許許多多大大咧咧站在街道正中央的農夫。農夫們毫不客氣地擋在路中央,直到車的擋泥板都擦到他們的腿了才不屑地挪開。

在市場一側的中間設有一個郵局。「進去問問,邦特,看是否有留局待領的給斯蒂芬·瑞萊弗的信。」

彼得勛爵等了一會兒。在鄉村郵局辦事,等一等是常事。一群豬哼哼唧唧地在他的車的保險杠旁蹭來蹭去,幾頭小牛在他脖子旁邊喘著粗氣。不久邦特回來了,雖然有三位年輕女士和郵局局長本人親自幫他查找,可最後還是一無所獲。

「好了,沒關係,」溫西說,「利姆霍特有郵局,所以我才覺得應該先到這裡來。也有可能是在荷伯特和威爾比奇,在水溝的這一側。荷伯特比較遠,而且可能性很小。我們先去威爾比奇看看。從這裡有一條直路可以過去——至少跟其他沼澤地里的路一樣直……我想上帝應該可以製造出比羊更蠢的動物,但是非常肯定他沒有……除非是牛。哈嘿!嗨,喲!你好啊,老母牛!」

車子繼續前行,把蜿蜒而又平坦的道路遠遠甩在身後。他們路過了一個風車,一個孤零零的農場,然後是長滿蘆葦的堤壩,堤壩邊上有一排白楊。車子繼續往前,眼前出現一片片小麥、馬鈴薯、甜菜、芥菜,然後又一片小麥,接著又看見草地、馬鈴薯、苜蓿、小麥、甜菜和芥菜。然後車子開上一條長長的鄉村小路,兩人眼前出現一座古老的灰色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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