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古老神聖三重奏 第04章 捆屍繩

「躲閃」是一種後退法,或者從一般的不規則振蕩後倒序鳴奏……在整個過程中,一個座鐘鳴奏之後,緊接著是另一個座鐘,順序的變化貫穿整段鍾樂。

——特洛伊特《敲奏編鐘》

「好吧,女士。」布倫德爾警長說。

「嗯,警官?」蓋茨太太反問道。

據說一般的警察更喜歡被稱為「警官」而不是「夥計」或者「治安官」,我不知道這樣講有幾分道理。然而有些人,比如說迪斯累里學派的人,認為無功受祿的「上士」這種稱呼不會錯。但是當一位穿著灰色亮面長服、有一雙冷冰冰的灰色眼睛的優雅女士,稱呼一個穿著便服的資深警長為「警官」時,這話是言不由衷,聽起來很不舒服的。見此情景,布倫德爾先生心想,也許應該派一個穿制服的巡官過來解決此事。

「如果你能在這件小事上幫忙,我們將非常感激。」布倫德爾先生繼續說。

「小事?」蓋茨太太說,「從什麼時候開始,在利姆霍特殺人和褻瀆居然成小事了?你在這二十年來無所事事,只是在集市日的時候抓些爛醉的工人,現在又對你的新責任如此輕描淡寫。我看你應該求助於蘇格蘭場。不過,我想,既然你背後有貴族撐腰,你自然認為自己完全能夠對付任何形式的犯罪。」

「女士,我無權決定要不要向蘇格蘭場報告,這是郡警察局長的事兒。」

「真的嗎?」蓋茨太太毫不退讓地問,「那為什麼局長不親自來調查?我更樂意直接和他打交道。」

警長耐心解釋道:「確切地說,訊問證人不是警察局長的責任。」

「為什麼認為我是證人?我對那些丟臉的事一無所知。」

「當然不是這個意思,女士。不過我們想了解一些關於索普太太墓地的情況,我們認為像你這樣一位有觀察能力的女士能幫助我們。」

「怎麼幫?」

「提供信息,女士。現在看來,有可能是在索普太太葬禮後沒多久就發生了謀殺。我知道在悲劇發生後你經常去墓地——」

「是嗎?誰告訴你的?」

「根據我們掌握的情況,女士。」

「的確如此。可是是誰告訴你們的?」

「我們有我們的方式,女士,」布倫德爾先生說,憑直覺,他隱約覺得如果說出希拉里的名字,情況會變得更糟,「這是事實,對吧?」

「為什麼不是真的呢?我相信,即使是到了今天,也應該尊重死者。」

「非常恰當,女士。那麼,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去墓地的時候,是否發現花圈或者土被動過之類的?」

「沒有,」蓋茨太太說,「除了那位粗俗的科本斯太太。考慮到她不是國教徒,你可能會認為她不應該去墓地。她送的花圈簡直一點兒品位也沒有。過去查理爵士一家給了她很多幫助,所以我想,如果她想送,她是有資格送一個花圈的。可是,無論如何她也不必送那麼大一個來炫耀。在一月份送從溫室培養出來的粉紅色百合花太不合時宜了。像她這樣的身份,一束簡單的菊花就足以表達敬意了,不需要標新立異來引人注意。」

「正是如此,女士。」警長說。

「因為,」蓋茨太太接著說,「我雖然受雇於這家人,卻並不意味著我就送不起像她那樣大那樣貴的花圈。查理爵士夫婦和亨利爵士夫婦都是大好人,拿我當朋友而不是僕人看待。但我知道以我的身份該做什麼,只需要適當表示我的敬意就好,絕對不能和他們家的人相比。」

「當然,女士。」警長由衷地贊同。

「我不知道你說『當然』是什麼意思,」蓋茨太太反問,「這家人不會有意見,因為他們從來都把我當成他們中的一員。單看我在這裡做了三十年的女管家,就知道他們對我的態度。」

「理所當然,女士。我的意思是,像你這樣的女士理應成為品位和得體禮儀方面的典範。像我妻子,」布倫德爾開始胡謅,卻顯出一副萬分誠懇、堅定的樣子,說,「她就總是對我們的女兒說,談到淑女風範,教區紅房子的蓋茨太太就是最好的榜樣。」(這時蓋茨太太顯得有點不悅)他趕緊又說:「我妻子可不認為貝蒂和安能一個在郵局工作,另一個在卡普蘭先生工作室做職員就能夠和你相提並論,女士。但是,有一個好的榜樣對年輕人有好處。我妻子總說,如果她們以瑪麗女王為榜樣,或者——鑒於她們沒有機會學習高貴的女王陛下的言行舉止——以紅房子的蓋茨太太為榜樣,她們就肯定會成為父母的驕傲,女士。」講到這裡,布倫德爾先生——一個徹頭徹尾的迪斯累里派——咳嗽起來。他覺得自己靈機一動講的這些話很不錯,不過此刻他回想了一下,又覺得「風度」一詞比「舉止」更合適。

蓋茨太太臉色稍霽,警長意識到這位女士不會再為難他了。他心裡期待著把這次談話告訴他的家人,而且認為彼得勛爵也會覺得有趣的。勛爵閣下雖然是個體面人,偶爾也會開開玩笑。

「關於花圈,女士。」他鼓起勇氣提醒她。

「我正要告訴你。當我發覺科本斯太太無禮地把我的花圈移開而把她的花圈放上去的時候,警官,這真的很令人討厭——太討厭了!當然,在索普太太的葬禮上人們送了很多花圈,其中一些非常精緻。如果當時我送的花圈和村民們送的花圈一起放在靈車頂上,我就已經很滿足了。可是索普小姐不這樣想,她總是很細心。」

「她是個很可愛的姑娘。」布倫德爾先生說。

「索普小姐是這個家庭的一員,」蓋茨太太說,「這家人總是很照顧其他人的感受。這就是真正的貴族風範,跟暴發戶們有著天壤之別。」

「的確如此,女士。」警長回應道,有判斷力的旁聽者都能聽出她有多急。

「我送的花圈被放在棺材上面,」蓋茨太太接著說,「和索普家人送的花圈放在一起,其中有索普小姐送的,也有亨利爵士送的,當然還有愛德華·索普先生、威爾伯拉罕太太送的花圈。要把這些花圈都放在棺材上很不容易。其實如果把我的花圈放在別處,我是不會反對的,但是索普小姐堅持要這麼做。於是,威爾伯拉罕太太的花圈被放在棺材前部,亨利爵士、索普小姐和愛德華先生的一起放在棺材上面,而我的則放在了棺材腳下——其實和放在棺材上面是一樣的。僕人大廳和婦女協會送的花圈放在棺材一側,教區長送的花圈和凱尼爾沃思勛爵送的花圈放在了另一側。其餘的鮮花自然都放在了靈車頂上。」

「很恰當,女士。」

「後來,」蓋茨太太說,「葬禮結束填好墳墓後,哈里·哥特貝德特別留意把索普家人送的花圈(其中也包括我送的)放在墓穴上合適的位置。我讓司機約翰遜去辦此事——因為那天在下大雨,叫女僕去就太不體貼了——他向我保證說事情都辦好了。我一直都認為約翰遜為人實在,工作盡職盡責,我相信他是個絕對誠實的人。他向我詳細描述了他把花圈放在什麼位置,毫無疑問他的工作做得很好。不管怎樣,第二天我問過哥特貝德,他和約翰遜的說法一樣。」

「我相信他肯定會這麼做的,」布倫德爾先生想,「如果換了我,我也會這麼做。如果我知道,我是不會讓誰給這個壞脾氣老太婆抓到把柄的。」但他只是欠了欠身而沒有說話。

「你可能會指責我的驚訝,」這位女士接著說,「第二天早禮拜過後我去看事情是否都處理好了。我發現科本斯太太的花圈並不是放在墳墓邊上,而是放在了墳墓上方,好像她是什麼重要人物似的。而我的花圈卻被擠到了很不起眼的位置,完全被擋住了,看不到上面的卡片。你可以想像得到,當時我氣憤極了。我倒不是在意我送的這個小悼念品被放在什麼位置,因為這個問題無關緊要——重要的是真心的哀悼。但是這個女人的傲慢無禮真的激怒了我——她這麼做,僅僅只是因為有一天我覺得有必要提醒她知道她的孩子在郵局裡的舉止。不用說,她回報我的只有無禮。」

「那天是一月五號嗎?」

「是葬禮過後的那個早晨。就是你說的,一月五號,星期日。我這麼說她是有證據的。我後來又問過約翰遜,還仔細問了哥特貝德。他們兩人都很肯定前一晚上花圈還在原位。」

「會不會是男學生們搞的鬼,女士?」

「要說他們做什麼我都信,」蓋茨太太說,「他們總是調皮搗蛋。我多次對史努特小姐抱怨過這些壞小子。但是在這種情況下,這簡直就是公開的侮辱,而且就是那個粗俗的女人在針對我。我真搞不明白,一個農民的老婆哪來這麼大的架子?在我年輕的時候,村民們都有自知之明,安守本分。」

「當然,」布倫德爾先生說,「那時候我們過得比現在開心得多。那麼,女士,除了這個,你還注意到什麼不對的地方沒?」

「我想這個就夠了!」蓋茨太太回答說,「從那以後我就提高了警惕。如果再有類似的事情發生,我會報警的。」

「啊,那麼,」警長說著站起身準備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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