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古老神聖三重奏 第03章 彼得勛爵的調查

三重奏中的高音鍾退出領奏換到三號位置,而後再回到領奏;當她在這個位置時,四號和五號鍾、六號和七號鍾巧妙地變幻序列鳴奏。

——《古老神聖三重奏的敲奏法則》

彼得勛爵看著棺材被抬到了路上。

「我的問題來了,」他自言自語道,「六個結實大漢抬入土,我想這次真的是入土為安了吧。不過真搞不懂,居然聚集了這麼多當地有頭有臉的人物——而且都這麼興高采烈的……除了老維納伯斯先生,他才是真真正正地在為死者哀悼……持續不斷的鐘聲令人身心緊張……泰勒·保羅……泰勒·保羅……整整兩噸重的銅鐘……『……我相信復活及永恆……』(唱詞)這可真是現在的真實寫照,這個傢伙的第一次『復活』太可怕了——希望在末日審判之前不會再有這樣的事了……別再敲了,該死的鐘……泰勒·保羅……即便會發生那樣的事,如果拉伯克發現什麼有意思的事……『即使蟲子毀去我的肉身……』(唱詞)那個索迪看起來真是太奇怪了……一定有問題,我毫不驚訝……泰勒·保羅……『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唱詞)除了秘密,大主教,我們把秘密帶入墳墓。」

門廊的黑影吞沒了教士、棺材和抬棺人的身影。溫西和維納伯斯太太一道跟在後面,他覺得他們兩人作為僅有的卻在意料之外的哀悼者跟在這具陌生屍體後面真是古里古怪。

「人們會說他們覺得英國教堂的儀式如何如何好,」溫西想,「但是選擇聖歌需要點天賦……『命數自有天定……』(唱詞)——糟糕的禱詞,主啊,我可不想把自己的命交到別人手裡……『與我們同在的陌生人,一個逗留者……』(唱詞)——上帝知道這是事實……『你把自己的罪行公之於眾……』(唱詞)——很可能是這樣,不過我為什麼那麼喜歡刨根問底呢?如果真是這樣,那我也就沒什麼可吹噓的了……好吧,那麼……『世界永無終日,阿門。』(唱詞)

「好了,現在該進去聽悼詞了,我想我們應該坐下聽吧——我對這類書並不精通……是的……這個時候親朋好友通常要開始哭了——但是此刻哪有人哭呢?——沒有一個朋友,沒有——噢,我又怎麼知道呢?事實上我並不知道這裡面有沒有他的朋友。如果兇手沒有把這張臉毀容,會不會有男人或者女人認出他呢?……那個紅頭髮女孩一定是希拉里·索普……她能來參加葬禮真是個可敬的人……一個有趣的人……五年後她定能成為一個出眾的人……『我在以弗所(古希臘的一座城市)與野獸搏鬥……』這跟此情此景有什麼關係?『抬起靈魂軀體……』——老多娜說什麼?……『上帝知道每個人的遺骸在哪裡……他低聲細語,發出噓聲,召喚聖徒的遺骸……』在場的所有人都信這個嗎?我呢?其他人呢?我們都平靜地接受了,不是嗎?『在閃電之間,在號角鳴響之際,這個男人像個可憐的陶器碎片、金屬片或者小木片;不朽的鑽石是——不朽的鑽石……』這個華麗屋頂的那些建造者們相信嗎?還是他們僅僅是以那些寬大的翅膀和可愛的臂膀為樂,喜歡這些圖案?不管怎麼說,這些作品看上去非常虔誠,這正是打動我們的地方。下一個環節幹什麼?哦,對了,又要到外面的墳墓去。

「第三百七十三首讚美詩……拉塞爾先生提議用這首,肯定是有什麼想法;他看起來好像什麼也沒想,卻把罐裝鮭魚放進了茶里……『男人來自於女人……』沒什麼其他可說的,我們要直奔主題……『上帝,你最清除我們心中的秘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威廉·索迪快要暈了……哦,不,他又振作起來了。我得儘快同他談一談……『死之痛,離吾主』……見鬼!他居然回家去了,為什麼?我希望純粹只是因為旋律太美妙了——還有很多更痛苦的……『親愛的弟兄在此永別……』……兄弟……等我們死了,我們就都成了親愛的兄弟,儘管生前有人恨不得把我們綁起來然後……糟糕,我怎麼忘了繩子?」

繩子的問題——先前被荒謬地忽略了,而今又荒謬地冒了出來——溫西只顧著想這個問題,忘記了和大家一起做主禱文的祈禱,也忘記了對主將這位兄弟從罪惡苦海中拯救出來所用的方式加以嘲諷評論,這聽上去顯得很具有諷刺意味。他很訝異自己沒有早點從繩子入手調查,因為死者被捆綁這件事其實暗示了這麼多信息。

繩子是從哪裡來的?怎麼會恰好用來綁人呢?死者是在哪裡被綁上的?有時候可能會因為被激怒而衝動殺人,但不會先把死者綁起來。把人綁起來再殺死,這說明兇手是有預謀的——把牛捆起來它就跑不動了。埋屍之前又把繩子解了,真是令人恐怖的手段……想到這裡溫西振作起來。解開繩子的原因可以有很多,沒必要胡亂想像。繩子是在死者死之前解開的,然後又放回到原處,以免繩子不在會引起懷疑。解開繩子和死者被毀容的原因是一樣的——以防發現屍體的人認出死者身份。最後,解開繩子是為它把屍體和什麼東西捆在了一起——這也許是最有可能的原因,因為屍體肯定是從某個地方轉移過來的——如何轉移的呢?用汽車、貨車、手推車、四輪馬車、獨輪手推車還是卡車?這令人想起了「鐵匠、裁縫」之類的。

「一切都幹得很好,拉塞爾先生。」維納伯斯太太說。

「是的,太太,」拉塞爾先生說,「很高興你這麼想。我們已經儘力而為。」

「我相信是的,」維納伯斯太太說,「如果是他的親朋好友在這裡,也會覺得這是場完美的葬禮。」

「是的,太太,」拉塞爾先生感激地說,「很可惜沒有他的親朋好友到場。毫無疑問,舉行一場體面的葬禮對活著的人而言是極大的安慰。當然了,這不能和在倫敦舉辦的葬禮相比——」他悵悵地看了溫西一眼。

「比那些更好,」溫西有點尷尬地順著維納伯斯太太的話講,「你看,這樣更有人情味。」

「確實如此,」殯儀員受到鼓勵,接著說道,「哈,我敢說倫敦人每星期要舉行三到四場葬禮,所以他們不可能每一場都那麼用心——更不用說他們根本不認識送葬的人了。哦,我要走了,有人想和你談談,勛爵閣下。」

「不行,」溫西一口回絕了一個穿著舊花呢衣服快步走來的先生,「跟《晨星報》我沒有什麼好談的,跟其他報紙也一樣。走吧,我還有事要辦。」

「對,」維納伯斯太太也對那名記者說,好像把他當作一個在學校招待活動中胡攪蠻纏的小男孩一樣,「快走吧,這位先生很忙。這些報紙真是無聊!你肯定覺得煩死了。走吧,我向你介紹希拉里·索普。希拉里,親愛的,你好嗎?你能來真是太好了——這對你真不容易。你的叔叔怎麼樣了?這位是彼得·溫西勛爵。」

「真高興認識你,彼得勛爵,爸爸過去常常讀你辦的案子——如果他還在世,肯定願意和你聊聊。你知道,假如他想到自己也捲入你辦的案子,他一定會被逗樂的——如果不是在媽媽的墓里出的這事,那該多好啊!還好他生前不知此事。這是個離奇的案子,對不對?他一談到奇案怪案之類的,就像個孩子一樣興奮。」

「是嗎?我還以為他早就受夠這些事情了呢。」

「你是指項鏈?這件事對他來說非常不幸,可憐的老爸。當然,那時我還沒出生,不過他常常談起此事。他總是說那兩個人中最壞的是迪肯,還說祖父當初就不該讓他留在家裡做事。這說起來有點好笑,但是我認為他對那個倫敦賊的好感要多些,當然他只是在法庭審訊時見過他。他說那個人是個滑稽的乞丐,他認為他說的是實話。」

「這相當有趣,」彼得勛爵突然生氣地轉身,對隔了一小段距離跟在後面的《晨星報》的記者說,「聽好了,年輕人,如果你還不快點兒走開,我就要找你的編輯談話了。我不允許你跟蹤騷擾這位年輕的女士。快走開,如果你表現好,我稍後可以告訴你你想知道的全部事情,明白嗎?現在就走……討厭的媒體!」

「這個人簡直像塊牛皮糖,」索普小姐說,「他今天早上快把我叔叔給弄瘋了。那就是我叔叔,正在和教區長說話的那個人。他是個公務員,討厭媒體,也討厭奇案怪案。叔叔覺得這些都很令人討厭。」

「那我估計他也不會喜歡我。」

「的確是這樣。他認為你的愛好不適合你的身份地位,所以他特別小心地避免和你認識。其實叔叔是個幽默的老人,並非勢利小人,是個很體面的人。只是他和爸爸很不一樣。你和爸爸會很投緣的。哦,順便說一下——你知道我媽媽和爸爸的墓地吧?我猜那是你最先看的地方。」

「是的,不過我還想再去看看。你看,我想知道到底是怎麼……」

「是怎麼把屍體弄到那裡去的?我猜你就在想這個,我也很想知道。叔叔認為我不應該對這些好奇,對我沒什麼好處。但是有好奇心的人做起事來要容易些。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對一件事情感興趣,你會覺得它看起來沒那麼現實,不過我這個詞可能用得不恰當。」

「你是指感覺不是親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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