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8章 廣告公司的風波

所有這些事件都發生在那一周的星期五。紐萊斯爭吵事件把皮姆廣告公司上上下下攪了個遍,使原本的一個和平之所變成了干戈之地,並且幾乎攪黃了同布拉德伍德兄弟公司的員工板球對抗賽。

工作勤懇卻脾氣暴躁的科普雷是所有亂子的導火索。像大多數分歧的製造者一樣,他自始至終出發點都是好的——而當我們站在局外,以一種公正平靜的視角回頭再看這場亂子的時候,就很難說他還能做出什麼比他當時做得更好了。

但是正像英格拉比先生所說的那樣:「問題不在於科普雷做了什麼,而是他做事的方式。正如在戰鬥進行到白熱化的時候,當一位意志頑強的人情緒被激起的時候,他的判斷力很容易受到影響。」

事情是這樣的:周四晚上六點十五分,辦公室里除了幾個清潔工和科普雷先生外已經沒有別人了。而科普雷先生,真是百年不遇,碰巧正在加班為童子軍大會趕製一系列的果凍促銷廣告。一切進展的非常順利,他本打算六點三十完工回家,正好能趕得上七點三十的晚飯。正在這時,調度室的電話急促地響個不停。

「真該死!」科普雷先生被這噪音惹惱了,「他們應該知道已經是下班的時間了,難道要我們整夜工作不成!」

他繼續工作,相信這煩人的雜訊終會自己停止。現在它確實停了,同時科普雷先生聽到卡蘭普夫人尖聲告訴打電話的人他要找的辦公室里人都已下班了。他吃了一粒蘇打薄荷丸,欣賞著自己寫出來的優美字句:「溫暖的陽光灑滿這座古老的花園,家種的鮮杏散發出成熟的香味,溢出圍牆飄向遠方……」

「請原諒,先生。」

卡蘭普夫人趿拉著一雙軟拖鞋,從門縫中不安地探進頭來,滿懷歉意。

「怎麼了?」科普雷先生問。

「噢,請原諒,先生,晨星報打來電話,說有急事要馬上跟高男先生通話。我說他們都已經回家了,但那邊說是非常重要的事,所以我想最好請示一下您。」

「關於什麼事?」

「是關於明早廣告的事,先生——有些構思出了問題,他們問是要全刪了呢,還是我們這邊送去其他一些方案?」

「好吧,」科普雷先生嘆了口氣,「我還是過去跟他們講吧。」

「不知道我做得對不對,先生,」卡蘭普夫人不安地尾隨其後,「但是我覺得只要辦公室里有一位管事的,我就應該告訴他,因為我也不知道它是否重要——」

「說得沒錯,卡蘭普夫人,」科普雷先生說道,「我想我能解決的。」

他自信地闊步走向電話,抓起聽筒。

「喂!」他急躁地說,「皮姆公司,什麼事?」

「太好了!」那邊說,「是高男先生嗎?」

「不是,高男先生已經回家了,所有的人都回家了。都到這個時間了,你應該清楚的。到底什麼事?」

「噢,是這樣,」那邊說,「是關於明天紐萊斯半雙版廣告的事。」

「那怎麼了?你們不是已經拿到手了嗎?」

(跟高男一個樣,科普雷想,沒有一點組織性。這些年輕人啊,什麼事情都靠不住。)「是的,我們是拿到了,」那個人猶猶豫豫地說,「但威克斯先生說我們不能把它排進去,你看——」

「不能排進去?」

「是的,您看,呃,您是——」

「我是科普雷先生。那不是出自我的部門,所以我的確對此一無所知。出了什麼問題?」

「如果我能把它給你的話,你就明白我的意思了。你知道那個標題——」

「不,我不知道,」科普雷先生厲聲道,有點發火了,「告訴你這不關我的事,我也從來沒見過那玩意兒。」

「好吧,」電話里的聲音因為受了刺激而變得有點興奮,「我來告訴你,標題是:你是否從自己身上拿走的太多。威克斯先生覺得把它和插圖放在一塊兒可能會使讀者曲解它的意思。如果你能看上一眼的話,我想你就會明白他的意思。」

「我明白了。」十五年的經驗告訴他這無疑是一場災難。如果晨星報意識到這條廣告含有一些低俗的成分,那麼即使天塌下來,他們也不敢印上去。事實上,不印反倒更好。這種犯有低級錯誤的廣告既有損產品的信譽,又會降低廣告公司的威望。科普雷先生對在股票市場上賣半克朗一份的晨星報將要登載色情內容並沒有任何興趣。

生氣之餘,他又能感受到先知耶利米的預言變為現實時內心的狂喜。他總是說這些年輕一代的廣告撰寫人一無是處,沒頭腦,沒有商業理念,有的就是從大學帶來的那點新潮的玩意兒。但科普雷先生畢竟受過很好的訓練,他立馬把責任推給了對方。

「你應該早點讓我們知道,」他厲聲說道,「等到六點十五公司下班了才打電話是不是太滑稽了。現在你想讓我們怎麼辦?」

「這可不是我們的錯,」對方警惕地說,「鉛版十分鐘之前才收到。我們早就跟高男先生說過,為了避免類似情況發生,要早點把鉛版送過來。」

科普雷先生的預言變得越來越真實。懶散——這是所有問題的癥結所在!他看見高男五點三十就匆匆忙忙地離開了。這些人啊,總是看著表等著下班。事實上,如果高男在沒有得到鉛版已經收到,一切已準備就緒的准信之前,他是不能下班的。另外,如果通信員在六點五分之前還沒有把鉛版送到晨星報那裡,那他不是出發晚了,就是在路上磨蹭了。還有更多的是因為管理不力,那個叫約翰遜的女人——不懂管理,毫無紀律。在一戰之前,原本沒有女人干廣告這一行,也從來沒出現過這樣的低級錯誤。

然而,還得做些什麼加以挽救。

「太不幸了,」科普雷先生說,「好吧,看看我能不能聯繫到誰。能做改動的最後期限是幾點?」

「必須在七點之前敲定,」那邊說,「事實上,鑄版廠正在等那一頁,就差你們那一版了。不過我已經跟威克斯先生把情況說了,他說可以寬限到七點。」

「我會打電話給你的。」科普雷先生隨即放下電話。

他的腦子裡迅速掠過能夠處理這件事情的人員名單:高男先生,客戶經理;威德波恩先生,客戶經理秘書;阿姆斯特朗先生,總撰稿人;該稿件的作者,不管他是誰:如果最後實在沒轍,只得找皮姆。現在是最不巧的時候,高男先生住在科羅艾登,現在大概還在火車上晃悠;威德波恩——除了知道他住在偏僻的郊區外,對具體位置一無所知。阿姆斯特朗先生住在漢普斯泰德,他的名字又不在電話本上,但接線員那兒肯定有他的私人號碼,這樣的話就有希望找到他。科普雷先生迅速跑下樓,找到名單和號碼,打過去。弄錯兩次之後,他終於打到阿姆斯特朗先生的家裡。他不在家,是管家接的電話。她也不知道他去哪兒了,何時回來。用留話嗎?科普雷先生說沒什麼大事,然後就掛斷了。

此時已是六點三十。

他又查接線員的號碼簿。威德波恩的名字不在上面,很可能家裡還沒安電話。那兒有高男先生的名字,科普雷先生不抱多少希望地打了過去,如他所料,高男先生還沒到家。

他有點灰心了,然後又打到皮姆家裡。皮姆先生剛剛出去。

去哪兒了?事情很急!答案是皮姆夫婦要跟阿姆斯特朗先牛一起去弗拉斯卡蒂吃飯。抱著一線希望,科普雷先生打電話到弗拉斯卡蒂飯店。沒錯,皮姆先生的確訂了一張桌子,時間是七點半,但他現在還沒到。他問能不能留個話。如果他們到了,請皮姆先生或者是阿姆斯特朗先生在七點之前給他的辦公室打個電話。但他冥冥之中感覺到這是不大可能發生的。這些尋歡作樂的主管肯定又去參加某個雞尾酒會去了。

他抬頭看了看錶:六點四十五。這時電話又響了。

不出所料,又是晨星報打來的。他們等得有點不耐煩了。

「我聯繫不到任何人。」科普雷先生解釋道。

「那我們該怎麼辦?全都撤下來嗎?」

試想,假如你在報紙上看到一片空白版,上面寫著「該版為某某公司保留」,這對你來說可能沒什麼,但對於了解廣告公司的人來說,這些字意味著令人汗顏的無能與失敗。

某某廣告公司未能及時出稿,無論什麼樣的理由都無法讓人接受。這種事是絕對不允許發生的。

雖然科普雷先生有點幸災樂禍:一個空白版是這些懶散的蠢貨罪有應得的報應!但想歸想,他還是喊道:「不,不!絕對不行!等一下,先別掛,看看我還能做點什麼。」他這樣做是正確的,因為這是首要的,幾乎也是惟一的商業道德規則:公司利益至上。

他順著走廊飛奔而去,衝進高男的辦公室,那辦公室與調度室和創作部同在一層樓,在鐵樓梯的另一頭。他用了一分鐘跑到那裡;他又用了一分鐘翻動高男先生的抽屜——找到了他想要的東西——該死的紐萊斯半雙版樣稿。只看了一眼,他就明白威克斯的顧慮是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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