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章 錢的證據

噢!她神聖的戰利品,我魂牽夢縈的:達克特金幣 之女。

——《碎片》

星期三,六月二十四日

出於對自己自封職責的忠誠,第二天早晨哈麗雅特去找了威爾頓夫人。把亨利撇到一邊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作為一個深情的兒子,他似乎理所當然地把自己和母親牢牢拴在一起。哈麗雅特靈機一動,提議說要跟威爾頓夫人去試試輝煌大酒店的土耳其浴。這一招把亨利死死將住了,他沒再打擾她們,嘟囔著說自己可以去剪個頭髮。

當她們兩個人在高溫浴室里放鬆自己的時候,威爾頓夫人的話匣子很容易被打開。哈麗雅特只需要一點點談話技巧,避免露出審訊的樣子。在案件的偵破過程中,不可能有比她更無辜的受害者,事實也證明了哈麗雅特的推斷。

威爾頓夫人是一個富有的啤酒製造商的獨生女,父親留下了一筆數目可觀的遺產給她。當她還是個孩子的時候,父母就離她遠去了。她住在亨廷登郡一個叫聖伊維斯的小鎮上,被一個虔誠信奉新教的姑媽養大。有個叫喬治·威爾頓的傢伙向她求婚,他是一個富有的農場主,在伊利島的勒姆赫斯特擁有可觀的土地和財產。十八歲的時候,她和他結婚了,最主要的原因是為了擺脫她的姑媽。那位刻板的女士並沒有反對這樁婚姻——儘管那人不是最佳的選擇,她的反對也是合理的——但她在此事上展現了出眾的商業頭腦,堅持讓她的侄女把財產好好保管起來,絕不讓威爾頓觸及。公正地說,威爾頓對那些財產並沒有貪心。他似乎是個很誠實、很清醒也很勤勉的男人,勤勤懇懇地料理自己的農場,並做得很好。據哈麗雅特所知,除了在婚姻生活上不怎麼浪漫之外,他幾乎沒有別的缺點。

亨利是那段婚姻帶來的唯一的孩子,從他出生開始,他們就決定要他追隨父業。老威爾頓在這件事上採取的態度很是刻板老套。他不會讓自己的孩子在悠閑中長大,或者忘了人生正當的目標。他是個農場主的兒子,那他也應該是個農場主。儘管威爾頓夫人常常爭論說,應該把孩子培養成有知識的專業人才,但老威爾頓很固執,而威爾頓夫人最後也不得不承認他的想法也許是對的。亨利對其他任何事都愚蠢,只有在空曠的農地上才能顯示出一點靈氣;問題在於即使他在這方面有點才能,他也不專心去做,卻更喜歡追逐姑娘們或者是賽馬,把他的活都丟給父親或者其他的僱工來干。在老威爾頓去世之前,亨利和他的母親之間已經有一些矛盾了,後來則變得更加不可調和。

老農場主死的時候亨利二十五歲。父親把所有的土地和財產都留給了兒子,他知道妻子也會同意他這樣做的。顯而易見,亨利的管理讓農場開始江河日下。本來農場主的日子就越來越不好過,想讓作物繁茂的話,就越來越需要管理人的監督;但亨利施加的監督和管理卻越來越少。比如在育馬這一項上,因為購買時判斷力的不足以及繁育方法的不當,結果並不好。這個時候,威爾頓夫人離開了農場——她一直就不喜歡農場——從此之後在各種海水浴場過著輕鬆的生活。亨利好幾次向她借錢,也都得到了借款;但威爾頓夫人堅決不肯把她的財產轉讓給他,而且即使她想這麼做,她的託管人現在已經死了,財產也不能再轉讓——她還是從那個信奉新教的姑媽那裡學了幾招的。最後,她發現亨利和鄰村一個旅館老闆的妻子有染,就和他大吵了一頓。從那以後,他就不怎麼和她聯繫了。不過她知道,他和旅館老闆妻子的私通已經結束了,而在今年的二月份,她告訴他,她要和亞歷克西斯結婚。亨利到威利伍康伯來,在這裡住了一個周末,見到了亞歷克西斯,並告訴他,自己對這件事完全不贊成。這當然不會改善他和母親之間的關係,直到亞歷克西斯死去之前,他們的關係都非常緊張。亞歷克西斯的死讓這個孤獨的女人非常渴望親人的安慰。亨利來了,說他對自己從前的任性非常後悔,希望能得到原諒。她知道,不管怎樣他還是她摯愛的兒子。

哈麗雅特向她提起拉法蘭克夫人的猜測,說亞歷克西斯的自殺是因為某個未知的重要生意失敗了。威爾頓夫人對這個猜測報以了嗤笑。

「親愛的,生意對他來說到底有什麼重要的呢?保羅很清楚地知道,我們就要結婚了,我會把我的錢都留給他——當然了除了給亨利的那些之外。當然,按常理來說,亨利應該繼承所有的財產,我想他得知我結婚的消息時是有些失望的。但你要知道,他如果有這樣的感覺,那是不對的。他的父親已經留給他一筆豐厚的財產,而且一直叮囑他,不要想著從我這裡得到財產。不管怎樣,我丈夫去世的時候我還很年輕,而且喬治——像我一直說的,他是個心腸很好的男人——經常說我完全有權利來支配我父親的遺產,如果我願意的話也應該再嫁。再說我已經借給亨利很多錢了,他從來都沒還給過我。我對亨利說,從我跟亞歷克西斯訂婚的那一刻起,我就把所有借給他的東西當做是免費的禮物了,並會立下遺囑,給他留下三萬英鎊的終生權益,如果他有孩子的話,這些財產就是留給他孩子的。如果他沒有孩子,而保羅又活得比亨利長,那這些錢還是要還給保羅的,因為保羅是他們兩個人中比較年輕的那個。」

「你打算把其他所有的錢都留給亞歷克西斯嗎?」

「為什麼不呢,我親愛的?我不會再有孩子了。但保羅並不喜歡我的打算,他曾說,這個計畫很善良又很愚蠢,我那樣做的話,如果他丟下我一個人跑了,我該怎麼辦?不,我的計畫是這樣的。當我們結婚的時候,我會把三萬英鎊移交給保羅。當然,這些錢絕對是他的了,我不希望我的丈夫想投資的時候還要來找我批准。然後,我死的時候,亨利可以得到另外三萬英鎊,他和我的債務也都清了。保羅會接受剩下所有的錢,那總共會是十萬英鎊,其中包括他已經有的三萬英鎊。因為你要知道,保羅可能會再次結婚,建立一個家庭,那他就需要錢了。我並不覺得這個安排有什麼不合理的,你呢?」

哈麗雅特覺得這樣的安排有很多值得推敲的地方,她留給她唯一的兒子的遺產只是三萬英鎊的終生權益,這還得看他的繼父活多長時間。她還把總數有這筆錢三倍的錢都交給他的繼父來控制。那麼會有這種可能性存在,假設他的繼父娶了新妻子,那麼繼父和他新妻子的孩子都比他的地位要高得多。不過,威爾頓夫人的錢總歸是她的錢,她那甘願拱手相奉每一個便士的愚蠢,和亞歷克西斯沒有任何關係。這時,威爾頓夫人一個細微的面部表情讓哈麗雅特驚醒了過來。

「我想你已經表達了你深思熟慮後的決定,」她並沒有表明自己的看法,「如果你的兒子真那麼喜歡浪費錢的話,也許只擁有一個終生權益對他是件好事。不管怎樣,他都能有所依靠,我想你現在的遺囑里也一定有很好的安排。」

「噢,是的,」威爾頓夫人說,「至少,終生權益有那樣的好處。老實說,我在遺囑的問題上有些怠慢,還沒有立新遺囑呢。我現在的健康狀況一直很好——但當然,遺囑總是要寫的。你知道人總是能拖就拖。」

哈麗雅特想,這說法真老套。如果腦子裡盤算好的明智遺囑最後都能得以實施的話,就不會有那麼多只會白白浪費遺產的繼承人。她想,如果威爾頓夫人明天就死了,那亨利所能得到的遺產總和會超過十三萬英鎊。

「你要知道,」她說,「如果我是你的話,我會立新遺囑的。就算是最年輕最健康的人也說不定哪天就離去了。」

「是的,是的,你說得太對了。但現在可憐的保羅死了,我感覺已經沒有精力來處理這些事了。何況遺囑只有在亨利結婚成家的情況下才會有點意義,但亨利說他沒有結婚的打算,而且就算他結婚,最後也可能還是他先把所有的財產繼承下來。現在已經沒有別人了。親愛的,我怕講這些事會讓你覺得無聊。你剛才問的是保羅的事,我已經跑題了,不應該啰唆自己那些造化弄人的私事。我剛才要說的是,保羅不可能為生意操心。他知道他馬上就會有很多錢,而且,」威爾頓夫人很有道理地說,「沒有本錢的話你也不可能做什麼大生意,是不是?就像我從前認識的一個股票經紀人說的那樣,有錢才能生錢,而保羅不可能有那麼多錢來做生意的本錢。我覺得他對生意也沒有什麼了解,他太浪漫太不食人間煙火了,可憐的孩子。」

「也許,」哈麗雅特自言自語地說,「也許吧。但他或許能找到一個有錢的人來幫他。」她有一點點驚訝。「富有」是一個相對的辭彙。她猜測威爾頓夫人一年的收入會有兩千英鎊,但如果她的財產投資得當——聽她的口氣似乎投資得還不錯——那她應該有兩倍於這個數字的收入才對。一個像亞歷克西斯那樣的窮人,完全可能為了十三萬英鎊而放棄自我的尊嚴。他到底有沒有真正結婚的打算呢?從另一方面來說,如果他決心要拋棄這一切,離開這個國家,那麼,能讓他放棄比三百枚小金幣閃耀得多的金色前景的,會是多麼大的威脅或者誘惑呢?

還有亨利。就算要除掉遺產稅,十三萬英鎊也十分可觀,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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