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章 情人和房東的證據

你對宮闈內的激情是如此熟練,並有一顆被丘比特之箭射穿的,多情而嚴重受傷的心。

——《死亡笑話集》

這是什麼?你難道沒有看見那白色的痙攣!

從眼皮里逃出,從他的臉上划過?紙里正包著它的惡果。

——《碎片》

星期二,六月二十三日

與此同時,哈麗雅特的小說進展得並不是很好。令人頭疼的不僅僅是市鍾——或者應該稱呼它為牢獄之鐘——還因為按照編輯的要求,這時候她得讓她的女英雄和偵探的朋友開始點曖昧情節了。現在,對於一個戀愛經歷如此令人失望的人,一個正在被求婚者糾纏不休的人,更重要的是一個正忙於調查一件和自己無關、以暴力和血跡終結的不純潔的愛情事件的人來說,她沒有情緒靜坐下來歡快地書寫兩個純潔的人在玫瑰園裡牽手的情節。哈麗雅特煩躁地搖了搖頭,繼續扎進她無奈的工作里去。

「我說,貝蒂,我想你一定覺得我是一個蠢人。」

「但我一點都不覺得你愚蠢,你這個笨蛋。」

大概連《每日簡訊》的讀者都不會覺得這個有趣吧。哈麗雅特覺得不會。不過,還是繼續寫吧。現在,女孩該說一些鼓勵的話了,不然那個結結巴巴的低能兒永遠都不敢戳破窗戶紙。

「我想你做這一切來幫助我簡直太好了。」

這就是她,這一堆感恩之類的東西都冷冷地堆砌在這個可憐姑娘的面前。但貝蒂和傑克都是在講假話,因為他們兩個都知道其實是羅伯特·坦普爾頓在做所有的事情。管它呢。

「你這麼說就好像世界上還有什麼事情我不願意為你做——貝蒂!」

「這個,傑克?」

「貝蒂——親愛的——我想你不可能——」

哈麗雅特最終總結她不能——不可能。她拿起話筒,給電報站打了一通電話,口述了一條簡短而直接的消息給讓她苦惱的出版社:「告訴布托我絕對拒絕在書里描寫感情——范內。」

之後她感覺好了一些,但繼續寫下去是絕對不可能的。有任何其他的事可以做嗎?有。她又抓起了話筒,要求接酒店辦公室。現在有沒有可能找到M·安東尼先生呢?

管理人員似乎已經很習慣幫客人找安東尼了。他們有個電話號碼,應該能通過這個找到他——的確找到了。M·安東尼能不能幫范內小姐聯繫到蕾拉·加蘭德小姐和達·索托先生?當然可以,再簡單不過了。達·索托先生正在冬日花園演奏,這個時候早間音樂會應該剛剛結束。加蘭德小姐很可能會和他一起用午餐。不管怎樣,如果范內小姐願意的話,他可以給她打電話,和她一起到冬日花園來。M·安東尼真是太好了。完全不用這麼說,能幫到她很榮幸;那十五分鐘後?沒問題。

「告訴我,安東尼,」當他們的計程車開出輝煌大酒店的時候,哈麗雅特說,「你是個很有經驗的人,在你看來,愛是最重要的東西嗎?」

「它是很重要的,小姐,但要說最重要嘛,就不是了!」

「那什麼是最重要的呢?」

「小姐,我坦白地告訴你,有一個健康的身體和健康的心靈才是上帝最好的禮物。當我看到那麼多身體健康的人糟蹋自己,用毒品、酒精和愚蠢來扭曲自己,我就會很生氣。他們應該把這些事情留給那些生活完全沒有希望的人去做。」

哈麗雅特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些話語有太多個人的、悲劇的色彩。幸運的是,安東尼並沒有在等待她的回答。

「愛!那些女士們過來跳舞,很激動,渴望愛,並認為愛就是幸福。她們告訴我她們內心的痛苦——她們根本就沒有痛苦,只不過太笨太自私太懶了。她們的丈夫不忠誠,情人又離開了,她們怎麼說?她們難道會說,我有兩隻手,兩隻腳,所有的器官都健全,我要開創自己的人生?不會的。她們會說,給我大麻,給我雞尾酒,給我興奮,給我舞男,給我愛!就像一頭羔羊在田野里低聲哭泣。」

哈麗雅特笑了。

「你是對的,安東尼先生。我也不覺得愛情有那麼重要。」

「但你得懂我的意思,」安東尼像大多數法國人一樣,骨子裡依然是嚮往嚴肅的家庭生活的,「我並沒有說愛不重要。跟一個可愛的人結婚,生一群健康漂亮的孩子,這樣的愛無疑是讓人愉悅的。比如說,那個彼得·溫西勛爵,他顯然就是一個正直完美的——」

「哦!不要說他了!」哈麗雅特急忙打斷了他的話,「我不是在想他。我是在想保羅·亞歷克西斯以及我們要見的那兩個人。」

「哈!那是不同的。小姐,我想你很清楚,不重要的愛和重要的愛之間的不同。但你也知道,有人會用重要的愛去愛一個不重要的人。而且,當一個人心靈不正常或者身體有疾病的時候,做起傻事來甚至都不需要愛的鼓動。比如說,如果我殺了我自己,那有可能是因為無聊、厭倦,或者因為我頭疼、胃疼,或者因為我不再能保住我的一等位置,又不甘心淪入三流。」

「我希望你不是真想這麼干。」

「噢,有一天也許我會殺了我自己,」安東尼興奮地說,「但不會是因為愛,不可能。我也不可能變得那麼沮喪。」

計程車到了冬日花園。哈麗雅特對如何支付計程車費有些猶豫不決,不過很快她就意識到安東尼的感覺也是一樣的。她和他一起來到音樂廳門口,幾分鐘後,他們同蕾拉·加蘭德以及路易斯·達·索托會合了——一個完美的金髮女郎和一個完美的花花公子。他們兩個人都很有禮貌、很有教養,現在唯一的問題是,當哈麗雅特和他們坐在同一張桌子旁的時候,如何從他們那裡得到可靠的消息。蕾拉顯然已經有了自己的看法,並且堅持著自己的看法。保羅·亞歷克西斯是一個「特別好心的男孩」,但「太浪漫了」。蕾拉離開他的時候曾經「難過萬分」,他「也非常難挨」,但不管怎麼樣,她對他的感情僅僅是同情和惋惜而已——他那時「那麼內向、那麼孤獨」。當路易斯出現的時候,她立刻意識到自己真正的感情在哪裡。她的眼光像常青藤一樣繞上了達·索托先生,他也用纏綿的眼神作為回應。

「我對這一切感到特別遺憾,」蕾拉說,「因為親愛的保羅——」

「他不是你親愛的,我的甜心。」

「當然不是了,路易斯,只是這個可憐的傢伙已經死了。不管怎樣,我覺得很難過,因為似乎有什麼事情讓可憐的保羅一直很擔心。但他並不信賴我,一個男人不信賴你,一個女人該怎麼辦?那時我常常猜測,他是不是被什麼人勒索了。」

「為什麼?他缺錢嗎?」

「哦,是的,他的確缺錢。當然了,我對這個沒有任何意見;我不是那種女孩。不過,你要知道,一想到你的某位男性朋友被人勒索,這肯定讓人覺得很掃興。我的意思是說,女孩總是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攪進什麼不愉快的事里。我是說,這讓人很不愉快,是不是?」

「的確很不愉快。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那麼憂心忡忡的?」

「讓我想想。大概是五個月前。是的,就是五個月前。我是說,從那些信開始送來的時候。」

「信?」

「是的,很長的信,信封上還有外國郵票。我想它們是從捷克斯洛伐克寄來的,或者某個同樣奇怪的地方。不過肯定不是俄國,因為我問過他,他說不是。我當時覺得很有意思,因為他說他從來沒有去過外國,除了很小的時候在俄國之外。當然了,還有美國。」

「你有沒有向任何別的人提起過這些信?」

「沒有。你要知道,保羅一直說如果我向外人提及的話,就會害了他。他說如果有任何東西泄露出去,布爾什維克會殺了他。我對他說:『我不知道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我又不是布爾什維克,我根本都不認識那種人,你和我說一說到底有什麼壞處?』但現在他已經死了,布爾什維克不可能再害他了,是不是?而且,如果要我說的話,我根本不相信那是布爾什維克乾的。我是說,看起來不像,是不是?我對他說:『如果你希望我永遠不提這個故事,那你的要求就太過分了。』但他就是不肯告訴我。當然,這件事給我們之間製造了一點隔閡。我是說,當一個女孩和一位男士是朋友的時候,比如我跟保羅,她理所應當得到一些他的信任和關照。」

「當然了,」哈麗雅特溫和地說,「他沒有對你完全坦白,這的確是他的錯。我在想,從你的立場來看,想知道那些信是誰寫的,這完全公正合理。」

蕾拉輕輕地擺弄著一小塊麵包。

「事實上,」她承認說,「有一次我的確偷偷窺視了一眼。我覺得我有權利這麼做。但那些信完全看不懂,一個字都看不懂。」

「信都是用外國話寫的嗎?」

「這個,我不知道。都是大寫字母,有些單詞里一個母音字母都沒有。根本不可能把它們讀出來。」

「聽起來似乎是密碼。」安東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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