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9章 平鐵的證據

來,現在告訴我,是誰搖的鈴?

——《新娘的悲劇》

星期天,六月二十一日

哈麗雅特·范內和彼得·溫西勛爵肩並肩地坐在沙灘上,看著邪惡的平鐵方向。海面吹來一股清醒的、帶著鹹味的勁風,吹亂了哈麗雅特的黑髮。天氣還好,但云朵在天穹上躁怒地滾動著,陽光只是在雲層撕開的一瞬間才透出來。在磨刀礁林那片礁石上,海浪被撕成暴躁的白色斷片。那大約是下午三點,潮汐已經到了最低點,但就算這樣,平鐵還是不能完全露出水面,而且大西洋的海浪不停地翻滾,在礁石的底部重重地拍打著。他們兩人中間有一籃食物,還沒有打開,溫西在潮濕的沙子上畫著他的計畫。

「我們想要得到的是,」他說,「死亡的時間。警察已經把亞歷克西斯到這裡的方式搞清楚了,那看起來沒有懷疑的必要,真是件好事。星期四十點十五分的時候,從威利伍康伯有輛火車會在達里關卡停靠,好載那些去赫爾斯伯里集市的人。亞歷克西斯就是搭乘這輛火車,在達里關卡下的車。我想那一定是亞歷克西斯,不會搞錯的。他的黑色鬍鬚和整潔的服飾那麼引人注目,我想我們可以把這個當做已經證實了的事實。火車上的乘警記得他,還有三四個別的旅客。而且,根據房東提供的他離開房間的時間,也正好能趕上這趟火車。威利伍康伯火車站賣票的人也記得他。親愛的哈麗雅特,還有一張威利伍康伯和達里關卡之間的頭等返程票一直沒有人取消,也沒有人使用過。」

「一張返程票?」哈麗雅特問。

「一張返程票。私人偵探小姐,就知道你的反應會這樣強烈,這似乎把自殺的推斷給勒死了。我跟警長也這麼說,你知道他是怎麼回答的?他說自殺事件,特別是外國人的自殺,如果其中沒有不能解釋的東西,那就不叫自殺了。」

「也許在現實生活中真是這樣的,」哈麗雅特若有所思地說,「一般來說,人不會一邊計畫著自殺,一邊還買一張返程票,但現實中的人是各種各樣的。也許是順手,或者只是個愛好,或他那時還沒有下定決心要自殺。」

「我本以為我的朋友帕克探長是地球上思維最縝密的傢伙,但你把他打敗了。你可以排除愛好這個說法,我絕對不相信我們那位精緻講究的亞歷克西斯會有這樣的愛好,專門乘火車去達里關卡,然後走上四個半英里,僅僅為了去憂傷的海邊哭泣。不管怎樣,我們得注意,那張返程票我們需要給出合理的解釋。很好。繼續說吧,除了亞歷克西斯以外,沒有別人在達里關卡下車,但許多人在那兒上了車,所以我們不清楚亞歷克西斯後來幹了什麼;但如果我們假設他以中等速度一小時三英里行走的話,他達到平鐵的時間不會遲於十一點四十五分。」

「等一等。潮汐是什麼情況?星期四什麼時候潮汐在低位?」

「下午一點十五分。我已經查過了。在十一點四十五分的時候,平鐵的根基之上還有大約五英寸的水,但礁石有十英寸高,而且不靠海的那一邊是漸漸升高起來的。在十一點四十五分,或者在此之後不久,我們的朋友就可以在不弄濕鞋面的情況下走到礁石那裡,並坐在上面。」

「好。我們確認他的鞋面是乾的,所以這和推測很吻合。接下來呢?」

「什麼?是他割了自己的喉嚨還是別人乾的?他什麼時候死的?太遺憾了,屍體被潮汐衝下去了。即便現在屍體出現了,也不會告訴我們任何東西。當你看到屍體的時候,他還沒有僵硬,你還說你不能肯定他是否已經變涼了?」

「如果,」哈麗雅特說,「當時在那個礁石上有一塊冰的話,你都可以在冰上煮雞蛋。」

「頭疼,頭疼。等一等。血跡,那是什麼樣的?你有沒有注意到,血是厚的紅血塊,還是像膠質一樣的白色血清,紅色的部分在底部?」

哈麗雅特搖了搖頭:「都不是,那血是液體的。」

「是什麼?」

「液體。我把手放在屍體上的時候,那血還很濕。」

「我的天哪!等等,血是在哪裡?我想一定流得到處都是。」

「不是這樣的。在屍體下面有一攤血——就好像他是面朝下躺著,沖著面盆割喉嚨一樣。血都集中在礁石上的一個洞里。」

「哦,我明白,這就對了。我想那個洞里都是潮汐留下來的海水,那種看起來像血的東西其實是血和水的混合物。我現在想——」

「但聽著!別的地方也是液體。還從他的脖子向外滴呢。我把他的頭扶起來的時候,血流得更多。太可怕了!」

「但是,我親愛的姑娘——」

「怎麼?你繼續聽!我試著把他的手套脫下來的時候,皮面不是僵硬的——手套很軟很濕。他的手就放在喉嚨下面。」

「上帝啊!但是——」

「那是左手。他的右手從礁石的一邊垂下去了,我從他身上翻過去才能夠到那隻手,我真的不願意那麼做,不然的話我肯定會看看那隻手。我當時在想,為什麼要戴手套?」

「是的,是的,我知道。但我們也知道,他的手沒有任何皮膚問題。不過現在這個不要緊。要緊的是血液——你有沒有意識到,如果血還是液體的話,他可能只死了幾分鐘?」

「哦!」哈麗雅特驚訝得說不出話來,「我真是個大傻瓜!我應該知道的啊。我還自以為我的推論做得很不錯!我想,他會不會有可能是慢慢流血而死的?」

「他的喉嚨都被切到頸骨了!親愛的孩子,振作起來。你看,血液凝固得很快——當然在冰冷的物體上會凝固得更快。在一般情況下,血液幾乎是一出現在空氣中就會立刻凝固。在你那麼形象地描繪的那個熱礁石上,凝固時間會稍微長一些。但再長也不會長過幾分鐘的時間。就算是十分鐘,這已經是極限了。」

「十分鐘。天啊,彼得!」

「怎麼了?」

「那陣把我吵醒的聲音。我當時還以為是海鷗呢。那聲音聽起來很像人。但假設它是——」

「那肯定沒錯了。什麼時候的事?」

「兩點鐘,我看過我的表。而且我想走到那塊礁石邊上也頂多是十分鐘的時間。但——我說。」

「什麼?」

「那你的謀殺論呢?它就絕對不成立了。如果亞歷克西斯在兩點的時候被人謀殺,我十分鐘之後就趕到了現場——那兇手去哪裡了?」

溫西立刻站了起來,似乎被針扎了一下。

「哦,天啊!」他叫著,「哈麗雅特!親愛的、善良的、美麗的哈麗雅特,說你搞錯了吧。我們在這一點上可不能錯啊。我已經向昂佩爾蒂誇下海口了,說這不可能是自殺。那我就得離開這個國家,我永遠都抬不起頭了。我就得去瘟疫蔓延的原始森林打老虎了,臨死的時候還會用我又黑又腫的嘴唇嘀咕『謀殺』這兩個字。說那血已經凝固了吧,或者說你看到了腳印,或者揮手可見的範圍內有隻船。說點什麼吧。」

「的確有一隻船,但並不在揮手可見的範圍內;因為我向它揮了手。」

「感謝上帝,那真有一隻船!也許我可以把我這把骨頭留在英國了。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因為你揮手了,所以那船不在揮手可見的範圍內?如果兇手就在那隻船上,他自然不會因為有美女揮手就跑回來。我希望你可別再嚇唬我,我的神經可沒有以前那麼耐用了。」

「我對船沒什麼了解,但在我看來,那隻船已經開得很遠了。你要知道,岸邊刮著風。」

「這沒有關係。只要有強勁的風,他有辦法在十分鐘內行駛很遠。那是只什麼船?」

這就不在哈麗雅特的知識範圍內了。她一度覺得這應該是只漁船——不是說她可以準確區分出漁船和五米遊艇,只是因為她當時在海邊,自然把所有的船都當做是漁船,除非有人告訴她不是。她覺得船上有一張那種很尖的帆——或者好幾張帆——她不敢肯定。不過她能確定它不是,比如,不是全副武裝的四桅大帆船,但對於大部分城市裡長大的人,特別是對於寫小說的女士,其他的帆船彼此之間根本沒有區別。

「別想了,」溫西說,「我們總會追蹤到它的。感謝上帝,所有的船總得在什麼地方靠岸,而且海岸線邊的人對這些船很熟悉。我只想知道,那個船大致什麼樣。你要知道,如果船當時不可能直接開到礁石邊的話,那麼那個傢伙一定要游泳過去,這就會耽誤他不少的時間。而且他殺人的時候,必須得有一個人在船上幫他操作,除非他把船停了又重新開船。我的意思是說,你不能像開摩托車一樣,把帆船停下來然後跑開,讓它滿帆地待在那兒。為什麼這個兇手不能有個同謀呢?同謀這種事以前經常發生。我們最好假設那隻小船上至少有兩個人,而且空船的時候不怎麼吃水。然後他們把船開得很近,其中一個人順著風操縱它逗留在附近,另外一個人或是蹚水或是游泳去把人殺了,然後又回來。這樣,他們就能絲毫不浪費時間,揚帆而去。你看,他們必須得殺人,然後回到船上,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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