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6章 第一個理髮師的證據

老,而善良的人。

——《第二個兄弟》

星期五,六月十九日

下午和晚上

「可不可以告訴我,」彼得勛爵問,「老恩迪科特最近在做什麼?」

那個火腿店的經理喜歡親自招待身份顯赫的客人,現在正在向一塊火腿裡面插簽子。

「哦,當然可以,勛爵閣下。他在伊林有一套住所,偶爾會到這兒來買一罐我們店特別的腌漬品。恩迪科特先生可是一個非同尋常的老紳士。」

「的確,他絕對是。我最近沒有見到他,還擔心他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哦,肯定沒有,我的勛爵閣下,他的身體非常健康。他從七十六歲開始打高爾夫球,並收集紙模。他說,保持健康最好的方法就是有個愛好。」

「說得很對,」溫西回答說,「我得什麼時候去探望探望他。他的地址是哪裡?」

經理把地址告訴了他,又去做自己手頭的事了:把簽子插進火腿靠骨頭的地方,熟練地轉動它,然後把它拿下來,用手柄很禮貌地將火腿固定住。溫西深吸了一口氣,說:「哈!」那是一種表達喜愛的方式,他鄭重其事地要把這塊火腿買下。

「謝謝你,勛爵閣下,我想您一定會覺得很好吃的。我把它送到府上嗎?」

「我自己帶著就行。」

經理揮手招來了一個助理。助理用好幾層浸過油的紙把它小心地包好(那紙有白色的和黃色的),最後用上乘質量的繩子把它系起來,並把繩子的一頭弄成靈活的勾。他直起身,把小包裹遞給了勛爵,就像一個護士對待襁褓中的小王子一樣。

「我的車就在外面。」溫西說。接著傑米恩街上湧起了一股小小的騷動,其中包括提著火腿的助理;正在戴駕駛手套的彼得勛爵;念叨著程式化歡送詞的經理;從後面突然冒出來給他們打開門的第二助理。這輛車在傑米恩大街聚集的人群對它的線條和汽缸的讚美和評論之中滑行而去。

恩迪科特先生在伊林的房子很容易找到。主人就在房間里,他把那包火腿當成禮物送給了主人,主人則用一杯年代久遠的雪莉酒來招待他。彼得勛爵欣賞了主人收集的紙模盤子,愉快地談論起了高爾夫球的差點,然後不慌不忙地說明他來此的真正目的:「我最近碰巧遇到了一把你的剃鬚刀,恩迪科特,不過是在一個很特殊的環境下。我在想,你是否能夠跟我說一說這把刀的情況。」

恩迪科特先生泛紅的臉上露出一絲得體的微笑,他又倒了一杯雪莉酒,說如果能幫上忙的話,他很榮幸。

溫西形容了一下那把剃鬚刀的樣子和工藝,問他有沒有可能找到那個買主。

「哈!」恩迪科特先生說,「你說有象牙手柄。那就應該是那一批裡面的某把了,因為我們只做了三打這樣的剃鬚刀,大部分的顧客都喜歡黑色手柄的。是的,我可以告訴你一些情況。這種特殊的剃鬚刀是在戰時推出的——一九一六年,我想是的。那個時候找到一個頂級的刀片可不容易,但那些刀片質量卻是很好的。可惜顧客們還是不喜歡白色的手柄,我記得我們把一打那種剃鬚刀都給了一個在孟買的老顧客,當時還很高興。他是弗朗西斯·伊格頓長官。他讓我們把這些刀片送給他和他的朋友們。那應該是一九二〇年。」

「孟買?那可太遠了,但也不好說。剩下的那些呢?」

恩迪科特先生的記憶似乎像百科全書一樣完整,他的思維沉浸在過去里,然後說:「有個叫梅隆的司令官,他有兩把這樣的剃鬚刀。但肯定不會是他,因為他的船被撞沉了,他的剃鬚器具也跟他一起沉下去了。那應該是一九一七年的事。他可是個很勇敢的紳士,也有個很榮耀的家族——多西特·梅隆家族。韋瑟比公爵有一把,有一天他跟我說這把剃鬚刀還在他那兒,所以也不可能是他。還有皮特卡德先生,他那把剃鬚刀的經歷真是非同尋常:他的僕人突然腦子發昏,用那把剃鬚刀行刺他,但幸運的是,皮特卡德最終制服了他。他們以謀殺罪把僕人帶走後,發現他神經有問題,現在那把剃鬚刀是那座監獄的展品。我知道皮特卡德後來又來過,買了一把新剃鬚刀,一把黑色的,因為象牙的那把在搏鬥中卡進椅背里,刀鋒迸出來了一塊,他說他準備用這個來紀念生命里最危險的一次剃鬚經歷。格里姆斯上校有一把,但在馬恩河戰役 中他把所有的剃鬚物件都扔了——我不知道那把剃鬚刀最後怎樣了。他很喜歡那把剃鬚刀,又回來買了一把相似的,現在還在他手上。這就是另外一打里的六個。其他的呢?哦,我知道了!其中一把剃鬚刀還有個很有趣的故事。小賴特克里夫——世子亨利·賴特克里夫閣下——他有天興緻勃勃地過來。『恩迪科特,』他說,『你過來看看我的剃鬚刀!』『我的天啊,先生,』我說,『看起來似乎有人用它去伐木。』『你猜得差不離了,恩迪科特,』他說,『我的嫂子和她那些搗亂的朋友們在她的工作室里想出一個點子,說她們要搞一場私人戲劇,用我最好的剃鬚刀來修剪背景。』我的上帝,她們真是會胡鬧!當然了,那刀片已經被永遠地毀了,之後他又買了另外一把,一把我們當時製造的法式剃鬚刀。然後,哈,是的!可憐的布萊克法爾勛爵。那可是個悲慘的故事。他跟一個電影明星結婚,可她捲走了他的錢,跟一個舞男跑了——你一定還記得這件事吧,勛爵閣下。他最後開槍自殺了,可憐的先生。他把他的剃鬚刀給了一個貼身用人,那個人無論如何也不會丟掉這把剃鬚刀的。哈特利指揮官有兩把,貝爾弗瑞奇上校也有兩把。他們都離開了城市,在鄉村居住,我可以給你他們的住址。約翰·威斯特勞克勛爵——這個,我可說不準。好像有些什麼麻煩,然後他出國了,就在大地懶醜聞 期間。二十世紀初始的時候,是不是?我的記憶力沒有以前好了。他有兩把那樣的剃鬚他很喜歡精良的刀片,一直很仔細地保養它。亞歷克·巴林先生——也很讓人難過。他們說那把剃鬚刀還在家裡,但我總想在那起飛機墜毀事故里它一定沒能倖免。我想他現在住的那種地方,也不准他用剃鬚刀了。他只有一把那樣的剃鬚刀,因為前一把他在賓館裡丟了,買來這把作為替代。這一共是多少了?一共是十六把,還不包括去了孟買的那一打。這已經差不多了,因為生意關門的時候,我把大概半打剃鬚刀給了我的總助理。他在伊斯特本有了一家自己的店,在那裡做得很好,我聽說。現在有二十二把了。最後一對剃鬚刀呢?」

恩迪科特先生痛苦地抓著腦袋:「儘管我打高爾夫的差點越來越小了,我的速度也還和以前一樣好,」他說,「但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已經開始衰老了。最後那兩把剃鬚刀到底是誰買去的?哦,我想起來了!會是威廉·瓊斯勛爵嗎?不,不可能。或者是什麼侯爵?不,等一等。那一對剃鬚刀是哈瑞·瑞恩伍德勛爵為他的兒子買的——牛津摩德林學院的小瑞恩伍德先生。我就知道我後來沒再看到過這兩把剃鬚刀。他一九二五年的時候買了它們,大學畢業之後,這位年輕的先生就去英屬東非的殖民地工作了。你看!我就知道我會及時想起來的。就是這麼多,我的勛爵閣下。」

「恩迪科特,」彼得勛爵說,「我覺得你太神奇了。你是我遇到的這個年紀的人中最有活力的,我很想認識那個賣給你這種酒的人。」

恩迪科特先生表示了感謝,把酒瓶從桌子上推了過來,並告訴了他賣主的名字。

「這些人中的大部分我們都可以馬上排除掉,」彼得勛爵說,「格里姆斯上校是個問題——鬼知道他在法國丟掉它之後發生了什麼,但我想一定有人在那裡得到這把剃鬚刀,它可能已經回到這個國家了,這是個可能性。哈特利指揮官和貝爾弗瑞奇上校的那四把得去調查調查。我不覺得會是約翰·威斯特勞克勛爵,他是個細心的人,應該會把他的兩把剃鬚刀帶在身邊,一直珍愛著。我們也得去查查可憐的巴林。他可能賣了剃鬚刀,或者送人了。也許也應該問問小瑞恩伍德,不過幾乎可以把他排除在外。然後就是你的總助理了,你覺得,他有可能賣掉它們嗎?」

「不會的,勛爵閣下;我想他不會的。他告訴我,他會把它們保留下來自己用,或者授權給別人使用。你要知道,他喜歡收藏老店鋪的剃鬚刀。如果賣給他的顧客,他會更願意賣那些刻有自己名字的。你要知道,這對他來說是有意義的。生意做得足夠大,能夠一下子製造三打以上的剃鬚刀,才有可能把自己的名字刻在上面。他跟我說過,他已經製造了三打新的克瑞普剃鬚刀,開始了他自己的剃鬚刀事業。顧客在他那裡只會買到這種剃鬚刀。」

「確實。有沒有可能他把二手剃鬚刀賣出去呢?」

「那個,」恩迪科特說,「我就說不好了。不過二手剃鬚刀並沒有什麼市場,除了有些流浪理髮師會買之外。」

「什麼是流浪理髮師?」

「哦,勛爵閣下,就是那種沒有正規工作的理髮師,看哪個店裡一時人手不夠就去幫個手,在這個店那個店之間到處流竄。他們肯定不是一流的理髮師,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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