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2章 路的證據

沒有人會坐在門邊,除了嬰兒,和他那已被遺忘的祖先,

比如,在生命之外,他們靠在墳墓的窗欞、或者母親的子宮上,躺著。

——《第二個兄弟》

星期四,六月十八日

哈麗雅特返回大路上時,那裡依然空無一人。她順著前往威利伍康伯的方向,步伐穩健地大步前行。她很想一路小跑,但也知道這樣做會讓自己很快精疲力竭。走了大約一英里之後,她看見了另外一個行人,非常興奮——那是個十七歲左右的女孩,正趕著幾頭奶牛。她喊那個女孩停下,問她怎麼到離這裡最近的人家。

女孩盯著她,沒有作聲。哈麗雅特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問題。

濃重的西部鄉村口音讓哈麗雅特幾乎聽不懂女孩的回答。但她還是得到了需要的信息:「威爾·科芬家,過了伯靈納頓。那是離這裡最近的住處,順著右邊彎彎曲曲的小路就可以走到。」

「有多遠呢?」哈麗雅特問。

那女孩只說還很遠,但又說不出是多少碼或者多少英里。

「好吧,我去試試。」哈麗雅特說,「如果你遇到任何人,能不能告訴他,這後面大約一英里的海灘上,有個人死了,得去通知警察。」

女孩木然地凝視著她。

哈麗雅特把她的話又重複了一遍,並加了一句:「你聽懂了嗎?」

「聽懂了,小姐。」女孩說——那口吻讓人可以確定,她什麼也沒聽懂。

哈麗雅特離開她,走上了那條小路。她依然能看到女孩在盯著自己。

威爾·科芬家是一間很小的農舍,哈麗雅特花了二十分鐘才走到。來到門前,她才發現,這裡似乎也沒有人煙。她敲了敲門,但沒有回應;把門推開喊了一聲,依然沒有回應;然後她繞到了農舍的後面。

她又大聲喊了起來。一個系著圍裙的婦人從穀倉里鑽出來,盯著她看。

「這屋裡有男人嗎?」哈麗雅特問。

婦人回答說,他們都去田間弄乾草了。

哈麗雅特解釋道,海灘上躺著一個死人,得去通知警察。

「這簡直太糟糕了!」婦人驚呼道,「會不會是喬·史密斯?他今天早上划船出去,那一帶的暗礁可危險了。我們都稱呼那裡為磨刀礁林。」

「不是。」哈麗雅特說,「死的不是漁夫——看起來像是城裡人。而且他不是淹死的。他的喉嚨被人割了。」

「喉嚨被割了?」婦人吸了一口氣,「啊,多可怕啊。」

「我要去報警,」哈麗雅特說,「得在海水漲潮,蓋過屍體之前通知警察。」

「警察?」婦人想了想,「哦,是啊,」她經過一番仔細思考後說,「的確應該通知警察。」

哈麗雅特問,能不能找到哪位先生,請他給警察送個信。婦人搖了搖頭:他們都去弄乾草了,天氣似乎要變的樣子。她認為沒人能抽這個空。

「你家裡沒有電話吧?」哈麗雅特問。

他們家沒有電話,但紅農場的凱里先生有電話。那婦人又說,想去紅農場的話,就得回到大路上;在下一個岔路口拐彎,然後走一兩英里就到了。

「有沒有車可以借用呢?」那婦人說抱歉,沒有車。她的女兒開著車去赫爾斯伯里集市了,晚上才能回來。

「我一定得趕到紅農場去。」哈麗雅特說,神情很疲憊,「如果你遇到能送信的人,能不能告訴他,有個人在磨刀礁林附近死了,得去通知一下警察。」

「哦,我肯定會告訴他們的。」婦人輕快地說,「這件事很糟糕,是不是啊?警察的確應該知道。你看起來很累,小姐,要不要喝杯茶?」

哈麗雅特沒有留下來喝茶,說她得繼續趕路。就在她剛要跨過大門的時候,婦人又把她叫回來了。哈麗雅特滿懷希望地轉了個身。

「小姐,是你發現他的嗎?」

「是的,我發現的。」

「死了,躺在那兒?」

「是的。」

「喉嚨被割了?」

「是的。」

「天啊,天啊,」婦人說,「真是一件糟糕的事。」

回到主路上的時候,哈麗雅特有點猶豫了,她這一趟嘗試浪費了不少時間。她是應該再次偏離主路去找紅農場呢,還是應該一直沿著主路走呢,畢竟在主路上遇到人的機會要大一些。在她還沒有下定決心的時候,已經走到了路口。一個上了年紀的男人正在附近的田裡鋤甘藍,她向他招了招手。

「這是去紅農場的路嗎?」

他一點也沒注意到她,依然繼續鋤著自己的甘藍。

「他一定是個聾子。」哈麗雅特小聲嘀咕著,然後又喊了一遍。他還是繼續鋤著甘藍。正當她準備去找這片田的柵欄門,想要走進去的時候,老人停了下來,直了直背,朝手心吐了口唾沫。就這樣,哈麗雅特進入了他的視線。

哈麗雅特向他打招呼,他把鋤頭當做拐杖,步伐蹣跚地走到牆邊。

「這是去紅農場的路嗎?」她指著旁邊的小路說。

「不是,」老人說,「他不在家。」

「他家有電話嗎?」哈麗雅特問。

「得到今天晚上,」老人回答說,「他去赫爾斯伯里集市了。」

「電話,」哈麗雅特重複了一遍,「他家有沒有電話?」

「哦,哈,」老人說,「你在附近會找到她的。」哈麗雅特在疑惑,難道這個國家裡是用「她」來指代電話的?這時他加了一句話,徹底打破了她的幻想:「她的腿又不好使了。」

「從這裡到紅農場有多遠啊?」哈麗雅特幾近絕望地喊著。

「如果是這樣我也不覺得奇怪,」老人靠在鋤頭上休息,摘下帽子好讓風吹過頭頂,「我早就對她說,星期六晚上她沒必要干這個。」

哈麗雅特靠在牆上,拚命讓自己離他近一些。

「多遠啊?」她號叫著。

「你不用大喊大叫。」老人說,「我又不是聾子。老米迦勒已經八十二歲了,不過感謝上帝,我還是耳聰目明的。」

「多遠——」哈麗雅特又說。

「我這不是在告訴你嘛,對吧?順這條小路走,有一英里半。但如果你穿過有頭老牛的那塊田,走捷徑的話——」

一輛車突然呼嘯而過,迅速消失在遠方。

「哦,天哪!」哈麗雅特喃喃地說,「如果不是浪費時間和這個老白痴啰唆,我本可以攔下這輛車。」

「小姐,你說得真對,」老農夫表示贊同地說,他以一個聾子的聽覺,把她的話完全曲解了,「小姐,我真是討厭這些人。開車開得這麼快,搞出這麼大雜訊真是沒有必要。我侄子是個年輕小夥子——」

那輛車的瞬間離去讓哈麗雅特下定了決心:一定要堅決沿著主路走,這比走小路強多了。如果她光想著去找那個不知在何方的農場和那台不確定有沒有的電話機,萬一在小路上迷路了,大概得一直轉到晚上。她打斷了老農夫的故事,再次出發上路,風塵僕僕地走了半英里,但一個人也沒有遇到。

她想,這真奇怪。早上的時候,她還看見了幾個人,還有很多——相對來說很多——輛商人的雜貨車呢。現在是怎麼回事?羅伯特·坦普爾頓——彼得·溫西勛爵也行,他正好是在鄉村長大的——肯定會立刻發現問題的答案。今天是赫爾斯伯里市場的趕集日,也是威利伍康伯和萊斯頓·霍伊的店鋪提早關門的日子——當然,這兩者之間是有聯繫的,為了讓這兩個海邊小鎮的居民有時間趕這個重要的集市。所以,海岸線邊的路上就不再有雜貨商的車;所以,所有本地的車輛行人都在內陸那邊的赫爾斯伯里。留下來的居民都是要去田間幹活的。她倒是看見一個男人和一個少年在田間幹活,揮舞著割馬草的工具。她請求他們放下手邊的活和馬匹,去找警察,這兩個人以不可思議的神色看著她:哦,這片農場的農場主當然在赫爾斯伯里的市集上了。哈麗雅特感到很絕望,給他們留了個信,又繼續她的跋涉旅程。

不過現在,視野里出現了另外一個徒步的人,看起來有些希望。那是一個穿著短褲的男人,背上背了個包——一個徒步者,和她自己一樣。她不假思索地向他打了個招呼。

「我說,你能不能告訴我,在哪兒能找到輛車或者電話?這件事非常重要。」

那個人有著棕紅色的頭髮和凸起的眉毛。他從厚厚的眼鏡片後面看著她,禮貌地表達了自己的無能為力。

「我大概幫不到你。你看,我也不是本地人。」

「那麼,你能——?」哈麗雅特說,又頓了頓。他能怎麼辦呢?他的處境和自己一模一樣。維多利亞女王時代殘留的愚昧思想讓她總覺得,男人比女人更有力量,更有辦法,但實際上,男人畢竟也只是人,腿腳和大腦與女人沒什麼區別。

「是這樣的,」她解釋說,「那邊的海灘上有個人死了。」她隨手指了一下身後的方向。

「不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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