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章 法倫的故事

吉爾達·法倫,像一枝亭亭玉立的百合花,正坐在高背椅子上紡織紗線。她穿的是中世紀的緊身胸衣,蓬鬆長裙正隨著踩在踏板上的腳尖一次一次離開地面。方形的衣領,長而緊繃的袖子,鵝黃色的斜紋嗶嘰布料讓她散發出一縷高貴純潔的感覺。這件衣服還有一個好處就是看不到那些在紡紗女子身上經常出現的白羊毛線絨——那些絨毛簡直會讓人覺得有人在她們身上睡著了。彼得·溫西勛爵為了躲避輪子飛轉帶來的氣流而緊挨著她坐下時,注意到了這個細節。

「啊,法倫夫人,」他興奮地說,「我們應該很快就能看到逃亡的丈夫回來。」

纖長的手指在將線團輸送到紡錘的過程中好像顫抖了一下。

「是什麼讓你產生了這樣的想法?」法倫夫人沒有轉頭看他。

「全線尋找,」溫西點燃另一根雪茄說,「沒有什麼令人不安的,你知道。所有相關的人都會被調查,無論是焦慮的朋友還是他的親人。」

「這,」法倫夫人說,「可真夠無禮的。」

「我承認。」溫西說,「但你看起來並不十分擔憂。如果不失禮的話,我想問一下為什麼?」

「我認為這十分無禮。」法倫夫人回答。

「抱歉,」溫西說,「但這個問題還是要問。為什麼你不擔心?被遺棄的自行車——危險的老礦井——拿著繩索和吊鉤四處尋找的警察——空蕩蕩的椅子——空落落的家——只有坐在那裡紡織的夫人。這一切看起來就是一個謎團。」

「我已經說過,」法倫夫人回答,「我認為關於礦井和謀殺的故事是十分荒謬的。我沒必要為警察那些愚蠢的想法負責任,而且我討厭對我個人私事好奇的人。那些警察我可以原諒,但是你,溫西勛爵,我不明白這關你什麼事。」

「沒什麼。」溫西興奮地說,「只要你能告訴我事實,我或許可以平息這場騷亂。」

「什麼事實?」

「比如,你可以告訴我,」溫西說,「那封信是從哪裡來的?」

突然停下的右手打亂了原本的工作。紡線飛離拇指和其他手指的控制緊緊纏繞到了紡錘上。法倫夫人發出一聲惱怒的驚呼,停下紡輪,將繞緊的紡線重新鬆開。

「請原諒,」當工作恢複正常的時候,她放輕控制的力度,重新轉起輪子,接著說,「你剛才說什麼?」

「我說你可不可以告訴我那封信是從哪裡來的?」

「什麼信?」

「周四你丈夫寫給你的信。」

「如果,」法倫夫人說,「警察已經調查了我的通信往來,他們或許可以告訴你你想知道的信息——除非,當然,他們也不喜歡這樣干涉別人的私生活。」

她的呼吸開始變得短促而憤怒。

「啊,」溫西回答,「事實上,他們忽略了這個最簡單的防範。但是因為你承認這封信的存在——」

「我沒有承認過這樣的事情。」

「好吧。」溫西說,「你不是個撒謊天才,法倫夫人。直到周四,你一直在為你的丈夫擔驚受怕。周五你想假裝擔心,但是沒有做到。今天早上當我暗示你接到一封來自丈夫的信,你得出結論警察調查過自己的通信往來,因此可以確定你接到一封信。為什麼要否認?」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確實,為什麼?我只要等一兩天,就可以從蘇格蘭場那裡得到答案。」

「蘇格蘭場跟它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法倫夫人,你肯定知道你丈夫是——或許是坎貝爾案件的重要人證?」

「為什麼?」

「啊,你知道,他離開這裡到處尋找坎貝爾,還有人聽到他在門城尋找坎貝爾。知道他是否遇到了坎貝爾將會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不是嗎?」

「彼得·溫西勛爵!」法倫夫人停下紡線,轉過臉憤恨地看著溫西,「你曾經想過自已是多麼卑鄙的人嗎?在科爾庫布里郡,大家都把你當朋友,每個人都對你很友善,而你的回報就是作為警察的間諜進入你朋友的房間。有什麼事比一個男人威逼誘騙一個女人背叛自己的丈夫還卑鄙嗎?你這是陷妻子於不義。」

「法倫夫人,」溫西站起來,臉色蒼白地說,「如果你認為這是關於背叛的問題,那麼我請求你原諒。那封信和你剛才所說的話我都不會告訴警察。但是現在我只說一句——這次是作為警告一他們已經從倫敦給所有的郵局打電話了,而且從今天開始你的通信將會被嚴密監視。告訴你這些,我也泄露了警察的秘密,讓自己成為一個謀殺案的幫凶。但是——」

「你怎麼敢……」

「坦率跟你說,」溫西避重就輕地回答她的問題,「我不認為這些話會帶來危險,否則我會更小心些。」

「你試圖讓我相信我丈夫是兇手?」

「如果我必須回答這個問題的話,那麼——我想你曾經就是這麼認為的。我不確定你現在是否還這樣認為。但是我想如果你認為他是無辜的話,那麼他越早回來作陳述,對自己和大家就越好。」

他拿起帽子,轉身要走。當他的手剛剛碰到門閂的時候,她大喊了一聲。

「溫西勛爵!」

「在說話之前請你先考慮清楚。」他迅速說。

「你——你真的是誤會了。我相信我丈夫是無辜的。只是有其他的原因……」

他看著她。

「哈!」他說,「我真是個傻子。你想要保護的只是自尊心。」他輕輕走回房間,將帽子放回桌子上,「我親愛的法倫夫人,如果我說所有的男人——不管是最好的還是最壞的——都有鬧彆扭和心情不好的時候,你會相信嗎?這沒什麼。他們只是需要理解和——如果我可以說的話——別人的回應。」

「我已經準備,」吉爾達·法倫說,「原諒——」

「永遠不要這麼做。」溫西說。「原諒是不可饒恕的罪過。最好是大吵一架——但是,」他沉思著加了一句,「這也取決於那個傢伙的脾氣。」

「我不會跟他吵架的。」法倫夫人說。

「不會。」溫西說,「我明白。」

「我什麼都不會做。」法倫夫人說。「我已經被羞辱得夠多了,就算被遺棄也不會怎麼樣。」她的眼睛看起來冷淡又憤怒,「如果他選擇回來,我自然接受他。但他選擇做什麼和我無關。似乎女人就是需要無止境地忍耐。我不應該跟你說這麼多,如果……」

「如果我不是已經知道的話。」溫西插話道。

「我要試著讓這件事情看起來對我毫無影響。」法倫夫人說,「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我不想讓他在朋友面前出醜。」

「非常好。」溫西說。「但是,」他非常殘忍地加了一句,「看起來你在某個方面做得非常失敗。」

「我只是盡到作為一個妻子的責任。」

「非常正確。」溫西說,「他把你當做完美的人,而你也無法表現出自己。你還能做什麼?」

「我對他忠誠。」法倫夫人也開始發脾氣,「我辛勤工作,讓家裡乾淨漂亮——我讓它變成一個使人呼吸清爽,心情愉快的地方。我做了我能做的一切,讓他能夠實現抱負。我自己承擔自己的家庭支出——」說到這裡她好像忽然恢複了平常的語氣,快速地說:「或許你覺得這些都沒什麼,但對我來說就意味著犧牲和艱苦的努力。」

「我知道。」溫西平靜地說。

「只不過因為這個房子是處安靜優美的所在——悲傷的朋友向我訴說他的不幸,是我的錯嗎?我就應該受到這樣卑鄙的懷疑和侮辱嗎?你認為我除了憐憫,對於桑迪·坎貝爾還有別的感情嗎?」

「我從來沒有這麼認為。」溫西回答。

「那為什麼我的丈夫會這樣認為?」

「因為他愛你。」

「這種愛在我看來不是愛。如果他愛我,他就應該信任我。」

「事實上,」溫西說,「我十分贊同你的觀點。但是,每個人都有他自己關於愛的看法,而且休·法倫是個很正派的人。」

「所謂正派就是把別人想像得卑鄙嗎?」

「啊——我想,事情都是兩面的。我的意思是,品德高尚的人有可能在這樣的事情上特別愚蠢,這就是為什麼壞人都擁有忠誠的妻子——他們在這方面就不愚蠢。同樣的,壞的女人——她們總是對自己的丈夫百依百順。本來不應該這樣,但這是事實。」

「你在說這些話的時候,是把自己當成了正派人嗎?」

「哦,親愛的,我不是那個意思。」溫西說,「但是我並不愚蠢,我的妻子也不會因此而抱怨。」

「你似乎認為不貞是小事,相對於——」

「相對於愚蠢。我沒有這樣說。但是這兩樣事物都能引起巨變,糟糕的是還無法挽回,這樣的事情人們只能容忍。我沒有必要對妻子不忠,但是當我遇到這樣的事情,我會分清什麼是不貞,而不會誤會。比方說,如果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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