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法律問題 第16章 固若金湯的言辭

「噢,薩米,薩米,為何不找個借口?」

——[英]查爾斯·約翰·赫芬姆·狄更斯《匹特威克外傳》

惠特克小姐和年齡最小的芬勒特小姐外出歸來後,克林普森小姐,最忠實的偵探的追隨者也隨後而至。她懷裡揣著彼得的指示信,並將其奉若法寶。她邀請了年輕的芬勒特小姐一起喝茶。

事實上,克林普森小姐早已對這個姑娘很感興趣,她單純做作,喋喋不休,嘴裡總是重複著在現代學校里學到的東西。這表明她受到了良好的教育。克林普森小姐認為,這些都表明她對鄉下生活的枯燥而深感不滿並過得不開心。除此之外,克林普森小姐確信,薇拉·芬勒特已成為瑪麗·惠特克的「獵物」。英俊的瑪麗·惠特克已經向她表示出這一點。

「對一個女孩來說真是可憐,」克林普森小姐想,「如果能對一個年輕男人產生吸引力的話,這對一個姑娘來說也不失為一件好事。學校里的無知少女對同性產生不健康的偏愛還有情可原,但對一個二十二歲的年輕女人來說則是極其不可取的。而毫無疑問的是,惠特克恰恰鼓勵這一點,因為她喜歡有人崇拜她,對她唯命是從,並且她希望這個人是個不怎麼聰明的人,這樣就不會有人同她競爭。如果瑪麗·惠特克也會結婚的話,她定會嫁給一隻兔子(克林普森小姐那活躍的大腦里浮現出一隻兔子的樣子——金色的皮毛,挺著小肚子,口頭禪是『我得請示我的妻子』。克林普森小姐不明白為什麼上帝會創造出這樣的男人。對於克林普森小姐來說,男人就應該是專橫的,即使他是邪惡的或是愚蠢的。她是一個後天形成的而不是天生的老處女——一個非常女人的女人)。」

「但是,」克林普森小姐想,「瑪麗·惠特克不屬於那種會結婚的類型。她生來就是一個職業女性,並且她有自己的職業。只是她不想回去工作而已。大概是由於做護士要求有太多的同情心,並且還要受醫生的領導。瑪麗·惠特克更衷情於控制弱者,『寧做雞頭不做鳳尾』。天哪,我懷疑將同胞比喻成撒旦是否有點殘忍,但我敢說在詩歌里這種比喻並不怎麼壞。無論如何,我敢肯定瑪麗·惠特克對薇拉·芬勒特來說絕無好處。」

克林普森小姐的客人已急於講述她們在鄉下一月的經歷了。最初幾天,她們四處環遊,然後聽說在肯特郡的奧普林頓附近的一個家禽農莊要出售,她們去看了一下,發現它要在兩周內出售。當然了,不做任何調查,匆忙買下是不明智的。極其幸運的是,她們在這附近找到了一幢供出租的小別墅。別墅可愛、別緻還傢具齊全。她們租了幾個星期,在這期間惠特克小姐四處轉了轉並了解了那個地區做家禽生意的狀況等。

遠離家鄉那幫愚蠢的人,和同伴共處一室,對她們來說是極其令人愉快的事情。

「當然,我不是指你克林普森小姐。你從倫敦來,見多識廣,思維開闊。我只是受不了利漢姆普頓人。瑪麗也不能。」

「遠離世俗並和與自己志同道合的人在一起的確是一種令人愉快的事。」克林普森小姐說。

「沒錯。瑪麗和我是好朋友,雖然她比我聰明得多。我們已經決定買下那個農場來共同經營。這是不是個極佳的主意?」

「只是你們兩個姑娘家在一起你不覺得枯燥孤獨嗎?你一定要記住,在利漢姆普頓,你已習慣了與眾多的人交往。你忍心錯過網球聚會及年輕的小夥子們嗎?」

「噢,不,你不知道他們有多愚蠢!總之,我不想要任何男人!」芬勒特小姐搖了搖頭,「他們毫無思想而言,並且總是把女人看作寵物或玩偶。五十個那樣的男人也抵不上一個像瑪麗這樣的女人!你一定聽過馬卡姆同特雷德戈爾德先生談論政治。別人插不上一句話,然後他還以他那種謙遜的方式說:『惠特克小姐,恐怕對你來說這是個枯燥無味的話題。』瑪麗也很有個性地回擊道:『馬卡姆先生,我覺得那的確是個枯燥無味的話題。』但他是那麼愚蠢還毫不知趣地說:『你知道,人們並不期望女士們會對政治感興趣。但也許像你這樣的摩登女性更期待得到追求者的一票』。為什麼男人一談起女人時就那麼令人難以忍受?」

「我認為男人易於嫉妒女人,」克林普森小姐若有所思地回答道,「嫉妒的確會使人易怒,表現得毫無教養。我認為,如果一個人喜歡輕視一類人,並且死不承認,這種藐視在談話中很容易被誇大。親愛的,這就是為什麼我總是小心地不嘲諷他們的原因——雖然他們應該經常受到嘲諷。你知道,如果我那樣做了,每個人都會認為我是個愛嫉妒的老處女,不是嗎?」

「我的意思是說,作為老處女,我和瑪麗只是對除了男人以外的任何事情感興趣!」芬勒特反駁道。

「在這一點上你已開了一個很好的頭,」克林普森小姐說,「同一個人住上一個月是個極好的試驗,我猜你肯定是找別人替你幹家務活。」

「不,一個人也沒有,我們事事都由自己做,特別有意思,我從沒像現在一樣擅長於擦地板、生火等事情。瑪麗的廚藝也很高超。不再像家裡一樣僕人不斷,這是個多大的轉變啊,當然了,別墅也很現代化,省去了很多勞力,我想它屬於浪漫型的人。」

「不調查家禽生意時你們幹什麼呢?」

「我們開車四處逛逛,還去趕集。集市非常有趣,到處是滑稽的老農。當然了,以前我也趕過集,但是瑪麗使它變成如此有趣的事——同時,我們也為我們以後的生意收集信息。」

「你們去過鎮里嗎?」

「沒有」。

「我本以為你們會利用這次機會遠足一次呢。」

「瑪麗討厭城鎮。」

「我原以為你們會時不時來一次遠行呢。」

「我並不熱衷於遠行,至少現在不是。我曾以為我喜歡,但我發現那只是人生毫無目標時神經緊張的表現之一。它一點意義也沒有。」

芬勒特小姐以一副大徹大悟的紈絝子弟的樣子說著,好像已榨乾了人生的所有好處,發現一切都令人失望。克林普森面無表情,她習慣於閨中密友的角色。

「所以你們兩個在一起——就你們倆——一直?」

「時時刻刻在一起,並且我們一點也不厭煩對方。」

「但願你的試驗是成功的。」克林普森小姐道,「但你不覺得你們開始一起生活後,時不時安排些插曲將更明智嗎?稍微換一個同伴對彼此都有益。我聽說過許多本來快樂的朋友關係毀於過於親密。」

「她們那不是真正的友情,」芬勒特斷言反駁道,「瑪麗和我在一起是絕對的快樂。」

「儘管如此,」克林普森小姐說,「如果你不拒絕一個老女人對你的提醒,我會儘力一碗水端平。假如,惠特克小姐想出去或到鎮上去獨自度過一天或和朋友在一起,你將不得不學會對此毫不介意。」

「我當然不應介意,為什麼要介意,我的意思是說瑪麗就像我忠於她一樣忠於我。」

「那就對了。」克林普森小姐說,「隨著年齡的增長,親愛的,我越來越意識到嫉妒是感情的致命殺手。聖經里稱它像墳墓一樣殘酷!確實如此,絕對忠誠、毫不嫉妒是基本的前提。」

「是的,雖然感情上誰都不能接受自己在朋友心中的位置被另一個人取代……但克林普森小姐,你也一定認為友情就是『五五對半』,對不對?」

「我想那才是真正的友情。」克林普森小姐若有所思地說道,「但我認為那種情況太稀有了,尤其是在女人之間。我甚至懷疑我是否見過一例成功的例子,但對男人來說,以同樣的方式奉獻與索取則相對容易些,也許是因為他們有很多的戶外興趣。」

「男人間的友情!沒錯!我是聽過好多他們的例子,但有一半的時候,我認為他們那根本不是友情。他們外出幾年後,就把朋友忘得一乾二淨。並且,他們也不向彼此吐露心聲。瑪麗和我分享彼此的所有看法與感情。男人們似乎只滿足於外在的優點而不在乎彼此的內心世界。」

「也許那就是他們的友情得以長久的原因,」克林普森小姐回答道,「他們對彼此的要求並不高。」

「但真正的友情是有要求的,」芬勒特小姐急切地喊道,「這對雙方來說都公平,並且以這種方式裝飾自己的想法是絕妙的事情。不再以自我為中心,而是以他人為中心,這是基督徒式的愛的宗旨所在——一個人隨時準備為另一個獻出生命。」

「我不清楚。」克林普森小姐說,「我曾聽過一個非常優秀的牧師講過一次關於愛的佈道。他說,如果不夠小心的話,那種愛很可能發展成為個人崇拜。他說彌爾頓對夏娃的評論——『他只為上帝存在,她只為他心中的上帝存在』——與基督教義是不一致的。必須要把握好尺度。一切以對方為準則是不合情理的。」

「當然,每個人都應把上帝放在首位,」芬勒特小姐稍顯嚴肅地說,「但是如果友情是相互的——這也是關鍵所在——並且雙方均不自私,那它就一定是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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