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法律問題 第14章 法律的欲蓋彌彰

「做沒人做過的事到頭來是很危險的。」

——[英]威廉·莎士比亞《亨利八世》

「查爾斯,今晚默博斯會過來吃飯,」溫姆西說,「我希望你能停下手頭的事情,和我們一起吃。我要告訴他所有這個家庭的歷史。」

「你們在哪兒吃呢?」

「哦,就在家吃,我膩煩餐館的飯菜。邦特做得一手好牛排,這兒還有一些新鮮的碗豆、土豆和真正的英國萵苣,傑拉爾德特地從丹佛捎過來的,這兒還買不到呢。快點吧,你可能不知道還有一瓶佩皮斯稱之為拜恩的酒,喝了對身體有好處。」

帕克同意了,但是他注意到,即使是談論他鐘愛的食物,溫姆西還是心不在焉,他似乎在擔心著什麼,而且甚至在充滿法律幽默感的默博斯先生到了之後,溫姆西確實是非常有禮貌地聽他講話時,也還是半心半意。

他們正吃著飯,溫姆西突然一拳砸在桌子上,毫無緣由地,連邦特都被他嚇著了,結果他把酒杯里的深紅色的酒濺到了桌布上。

「明白了。」彼得說道。

邦特帶著發顫的聲音懇求彼得的原諒。

「默博斯,」溫姆西頭也不抬地問,「是不是出來了一個新的財產法令?」

「是啊。」默博斯先生有點吃驚地說,他正在講一個關於一個年輕律師和一個猶太當鋪老闆的故事,講到一半突然被打斷,所以有些不太高興。

「我記得我在哪兒看到過關於取消海外申請人的消息,你知道的,查爾斯,這在幾年前的一張報上或其他什麼地方登過,這可能和新法令有關,當然這對那些浪漫的小說家來說真是一個大的打擊,那這個法令會取消那些遠親的權利嗎,默博斯先生?」

「在某種程度上,會,」律師回答道,「但是限定繼承之財產不包括在內,我知道你指的是個人財產或不動產而不是我說的這個。」

「那如果財產的主人死了而沒有留下遺囑,會怎麼樣?」

「這可是個相當複雜的問題。」默博斯先生開始解釋。

「哦,你看,首先,在法令通過之前,財產都歸旁系親戚,不管他僅僅是隔了多遠的第七個堂兄弟,不是嗎?」

「一般是這樣的,確實如此。如果有妻子或丈夫——」

「不考慮丈夫和妻子,假如這個人沒有結婚,而且也沒有比較近的親戚,財產就會歸……」

「旁系親戚,不管他是誰,只要能追尋到。」

「即使要追溯到威廉征服者也不放棄,只要能得到這個親戚關係?」

「一般總是假設你有一個可以追溯到那麼早的記錄,」默博斯先生答道,「當然這在很大程度上不可能。」

「是的,先生,我知道,那像這種情況現在會怎麼樣呢?」

「這個新法令會使沒有遺囑的財產繼承問題變得很簡單。」默博斯先生把刀叉放在一起,雙肘撐在桌上,右手的食指放在左手的大拇指上,擺出一個列表的姿勢。

「我想是這樣的,」溫姆西插嘴道,「我知道一個法令使事情更簡單是什麼意思,它意味著起草的人自己也不明白,每個條款都需要法律訴訟來解開。」

「在新的法令下,」默博斯先生繼續說,「一半財產歸丈夫和妻子,如果還活著的話,而且終身有效,然後全部傳給子女,但如果沒有配偶和沒有孩子,財產就給死者的父親或母親,如果父母都已去世,那就給活著的直系兄弟姐妹,但如果兄弟姐妹死於立遺囑者之前,那麼財產就歸他們的孩子,如果沒有兄弟或姐妹……」

「停,停!你不用再繼續下去了,財產歸兄弟或姐妹的子女,這個你能完全肯定嗎?」

「是的,這就是說,如果你是那個去世的立遺囑者,而且你的兄弟傑拉爾德和你的妹妹瑪麗也已去世,那麼你的錢就會在你的堂、表弟和侄女、外甥女中間平分。」

「是,但是假如他們也已經死了,假如我一直活到只剩下旁系侄女和表弟了,那他們能繼承財產嗎?」

「可以,我想可以。」默博斯先生說,但是有些不太確定,「哦,是的,我想他們可以。」

「當然他們可以,」帕克有點不耐煩地說,「如果說是歸死者兄弟姐妹的子女所有。」

「噯!但是我們不能草率。」默博斯先生接著他的話說,「在一般人眼裡,毫無疑問『問題』這個詞只有一個簡單的意思,但是在法律上,(說到這點,他把右手的食指放在左手的無名指上,當承認兄弟姐妹的繼承權時,他把左手掌放在桌子上,用右手食指沖著帕克搖擺,滿含警告之意),在法律上,這個詞有兩個或者多個解釋,根據它所在文件的性質和文件的日期。」

「但是在新的法令中……」彼得催促道。

「我並不是有關財產的法律專家,我不想就它的解釋給一個確切的意見,更重要的是,到目前為止,法庭受理的案件中還沒有同此案件相似的。但是我現在完全是試驗性的意見,因此我建議你們如果沒有更有分量的權威認可,不要接受這一說法。後裔在這種情況下的意思是財產最大範圍繼承,所以旁系侄女和旁系表弟有權利繼承。」

「但可能還有另外一種看法?」

「是的,這是個複雜的問題。」

「我告訴你什麼了?」彼得咕噥著,「我知道這個簡化了的法令會造成混亂。」

「我可以問一下,」默博斯先生問,「你為什麼要知道這一切嗎?」

「為什麼,先生,」溫姆西說著從他的小筆記本里拿出道森家族的家譜,他是從里夫·哈利路亞·道森那裡得到的,「這裡是關鍵,我們總說瑪麗·惠特克是阿加莎·道森的外甥女,她總是被這麼稱呼,而且她談到這位親愛的女士時稱她為姨媽。但當你看她們的關係時,你會看到她與老太太的親戚關係並不比老太太的旁系侄女近,她只是阿加莎的姐姐哈麗雅特的堂侄女。」

「相當正確,」默博斯先生說,「但她仍是現存親戚中關係最近的一個,而且自從阿加莎·道森在一九二五年去世後,(根據財產法)她的錢就理所當然地給瑪麗·惠特克了,這沒有什麼可懷疑的。」

「不,」溫姆西說,「根本不是這麼回事,這是關鍵,但是……」

「我的上帝,」帕克打斷了他們,「我明白你們在說什麼了,這個新法令什麼時候生效啊,先生?」

「一九二六年一月。」默博斯先生回答。

「道森小姐是在一九二五年十一月份去世的,相當意外,正像我們所了解的,是一九二五年十一月死的,」彼得繼續說,「但是假如她像醫生希望的那樣活到一九二六年二月或三月,你能完全肯定瑪麗·惠特克還可以繼承財產嗎?」

默博斯先生張嘴想說,但隨之又閉上了,他把眼鏡摘下來,又把它更加牢固地放在鼻子上。「你說的很對,彼得,」他用很嚴肅的語調說道,「這是個非常嚴肅重要的問題,太嚴重了以至於我不能給任何意見。如果我沒有理解錯的話,你是說新法令解釋中的任何模稜兩可都可能為阿加莎·道森的早死提供一個非常好的動機。」

「我正是這個意思,當然,如果是她的旁系侄女繼承財產,那老太太在新法令下死與在舊法令下死是一樣的,但是如果有什麼疑問,有人可以稍微做一下手腳,讓她在一九二五年去世,特別是她本來活不長了,也沒什麼親戚需要欺騙。」

「這倒提醒我了,」帕克插話道,「假如現在這個遠房外甥女沒有繼承權,那錢歸誰啊?」

「將歸蘭開斯特公爵領地所有,或者,換句話說,歸國家所有。」

「事實上,」溫姆西說,「不歸任何人。在我看來,當老太太處於極大的痛苦之中,有人推了她一把讓她早日解脫從而得到那份她打算給那人的錢,這並不是一種犯罪,為什麼是該死的蘭開斯特公爵領地得到這份錢呢?誰在意他呀?這像欺詐收入稅一樣。」

「就倫理上說,你說的很有道理,從法律上講,恐怕謀殺就是謀殺,不管這個受害者多麼虛弱或者結果多麼令人滿意。」

「而且阿加莎。道森並不想死,」帕克補充道,「她是這樣說的。」

「是的,」溫姆西若有所思地說,「而且我覺得她有權利說話。」

「我認為,」默博斯先生說,「在我們繼續下去之前,應該問一下這方面的法律專家,我在想坦金頓是否在家,他是我能說出名字的最有能力的權威。不管我有多麼不喜歡電話這個現代發明,我想我們還是用它把他叫過來吧!」

坦金頓被證實在家而且有空,這件案子通過電話告訴他了,坦金頓先生因沒有權威磋商有點被動,但還是冒險地提出了一個建議,認為在新法令下這個遠房外甥女完全可能被排除在繼承人之外。但這是個有趣的觀點,而且他也很樂意有機會去證實他的看法。默博斯先生能否過來和他談論一下?默博斯先生解釋道他正在與對這個問題很有興趣的兩個朋友吃飯,那樣的話,何不讓兩個朋友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