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章 附子

花子遇害時因層出不窮的事件而慌張的澤村醫師現在似已見怪不怪了,首先卷高白麻紗長褲褲管後跪下,冷靜的調查屍體。

傲慢自大的二條義房以難看的姿態躺在砂石路上,被法醫翻開眼皮調查瞳孔,又被掀開嘴皮查看嘴巴,依此看來,不管生前何等倨傲、炫耀,一旦死了仍舊與常人相同。

由木刑事忍不住感慨萬千了。

屍體外表上似未能有特別發現,只好送往解剖以確定是何種毒物致死。

「最初我是認為南美箭毒,但是,這支吹箭和蝦夷人所使用的非常酷似。我就讀的學校在北海道,因此經常能夠見到。而如果是蝦夷人的吹箭,應該不是南美箭毒,而是附子了。或許你們也知道,這種毒草不僅在北海道,本州島地方也有野生。」

探長和由木刑事默默頜首。兩人都聽過附子(烏頭)這種植物,草株高約三尺多,到了秋天會開紫色穗狀花朵,雖有劇毒,卻因花很漂亮,花市也有切花供應。

「已經很久以前的事了,某位博士以此為強精劑卻因用量錯誤而中毒死亡。」劍持探長說。

「對、對,我認識那位博士時他的年紀已很老,不過皮膚卻如年輕人般細嫩,可見的確有強精壯陽的效果,只是稍微用錯量就糟了。」醫師似憶起昔日情景,傷感的說,「真的是很可怕的東西,連那樣的專家都可能中毒死亡。」

「致死量約莫多少?」

「若是乾燥根,大概是零點五公克至一公克吧!附子的毒是所謂的烏頭素(aitine),如果純度很高,零點三公克就足以殺死人了,而若分量很多,會呈現類似休剋死亡的狀態,所以這位被害者大概連聲音都來不及發出吧!」醫師邊說,邊凝視尖端沾有紅黑色污痕的兇器,似被煽起職業上的興趣。

「若不是蝦夷人的兇手,很難想像能夠使用不熟悉的吹箭一箭中的……」由木刑事一面喃喃念著,一面望向四周,果然不出所料,在稍遠的砂石路上又發現另外一支吹箭,「我猜測的沒錯,兇手射出幾支吹箭,其中一支命中。等天亮後再仔細搜尋,或許還可以找出一兩支。」

探長盯視由木刑事遞給他的吹箭,不久,說:「由木,藤澤搜藏這種武器之際,為了防止發生危險,可能會將矢尖塗抹的劇毒洗掉,而兇手行事縝密,很可能在使用作兇器之前就考慮及此了,一定會事先以某種東西實驗是否還有劇毒,否則,若矢尖無毒,二條頂多是被刺傷或擦傷,立刻就知道兇手躲在閣樓。」

「是以動物當實驗品嗎?」

「有可能,或許是誘野貓前來吧!我看待會兒你最好和派出所巡佐一起仔細調查閣樓和宅邸四周。」探長說。

一旁沉默的醫師打岔了:「等一下!若是附子之毒,有辦法辨別的,請把那支吹箭借我。」醫師接過後,慎重的舐一下矢尖,馬上吐出唾液,「以舌頭舐烏頭素時會產生刺痛,立刻可判斷,所以,應該不會錯。」

「原來如此。但是,這種鑒別方法一般人都知道嗎?」

「不,除非……」醫師否定了,「具備有植物學或毒藥學方面的知識。」

「安孫子好像沒有植物學和毒藥學的知識。」劍持探長望著由木刑事,「你們還是去找野貓吧!」

「是的。」

「也不一定是貓……呀,怎麼了?」劍持探長似很訝異醫師的態度。

「不,沒什麼,只是這支吹箭相當舊了,但是感覺上箭毒卻很新,我的舌頭現在都還刺痛哩!像這種劇毒,只要一被射中就完了。」醫師回答後,招呼附近的警察準備搬運屍體。

五分鐘後,載著醫師和二條屍體的吉普車消失於黑暗的彼方了。

目送吉普車離去後,劍持和由木心中感到無比遺憾,因為本來二條想解明的連續殺人事件之謎又再度被秘密的翅翼所覆蓋。

兩人從後玄關進入建築物內。在匆忙慌張之下,劍持探長和由木刑事皆忘了自己只穿著涼鞋,尤其是探長一腳穿男鞋、一腳穿女鞋。於是,只好苦笑著換上拖鞋。

年輕警察坐在餐廳前的椅子上監視眾人,一見到探長和由木刑事,立即起立敬禮,報告一切並無異狀。

探長慢吞吞的進入餐廳。除了安孫子,其它三位男女皆以不安的眼眸望著他,連一向沉著冷靜的牧數人也失去冷靜,顯得相當神經質。三個人都屏息聽探長說明,只有安孫子恍如事不關己般,背對著大家。

「從車站步行到這裡約二十分鐘,兇手一定是計算好時間伏擊。二條先生真可憐,雖然他指出我們的盲點,但我們仍覺得對他很愧疚。不過……」探長環顧眾人。

大家似乎皆已吃過晚餐,骯髒的餐盤疊放在另一張小桌子上。只有劍持探長和由木刑事座位前的湯盤和麵包仍保持原樣。

「二條先生遇害時,你們都在二樓的房內,所以,我想問的是,有人發覺兇手離開房間嗎?」

「不知道哩!我們女孩子並非一直待在房間里的,時時要輪流下來廚房,或去看洗澡水溫度如何呢!」日高鐵子側著臉,不去看安孫子的回答。

「牧先生呢?」

「你是問安孫子嗎?我見到他走過走廊,不過以為他去上洗手間,並未特別注意。」

尼黎莉絲搖搖頭,她的說詞和鐵子相同。

但是,就算無人目擊安孫子上閣樓,也不可能讓他再自由行動了,他馬上被探長和在走廊負責監視的年輕巡佐帶走。單獨留下來的由木刑事打算再度搜索安孫子的房間,想找出黑桃花色撲克牌。

不久,他回餐廳,開始拚命吃黎莉絲幫忙溫熱的料理。

「又不能回東京了!明天是二條的守靈夜,後天是葬禮,再過一天則是火化,必須留到那時候……」黎莉絲用不含感情的聲音對牧說。

「就是這樣了。今天是二十五日,要到二十八日才能回東京。反正留在這種地方毫無用處,就和迎骨灰的二條家人一同回去吧!」牧似乎心中也在想別的事,空洞的說。

那樣傲慢、又喜歡嘲諷別人的討厭男人在眼前被殺害,即使沒有悲傷和同情,至少心中也有相當感慨。

「牧先生,」刑事邊把靈罐放回桌上,邊開口,「你知道安孫子對毒藥學或植物學是否有興趣嗎?」

「這……」牧浮現不可思議的表情,回望由木刑事,「我不知道。」

「你呢?」

「完全不知道哩。鐵子,你呢?」黎莉絲問剛去看洗澡水溫度回來的鐵子。

鐵子邊以毛巾擦拭手臂,邊搖頭:「我也不知道。」

「那麼,是否聽到貓叫聲呢?野狗也可以。」

三個人好像都不懂刑事話中之意,臉上浮現困惑表情。

「野狗嗎?你是問什麼時候、在哪裡?」

「你們來到丁香庄以後,地點是丁香庄或是附近一帶。」

安孫子會考慮到使用吹箭為兇器,不見得是今天才產生的念頭,那麼,對箭毒進行實驗很可能早就開始。

但是,三位男女只是互相對望,沒有明確回答。

「半夜裡曾聽過一、兩次遠方有狗吠聲,卻並非在丁香庄附近。貓叫也是一樣!」

由木刑事蹙眉,撫著下巴。但仔細想想,安孫子本來就不可能在進行動物實驗時讓其發出叫聲。

「由木先生,洗澡水早已經燒好了,可是方才亂成那樣,還沒有人能夠洗澡,所以,可以去洗澡了嗎?」

「當然沒問題,你們可以不必管我。」他微笑回答,心裡卻在想:劍持探長說這位日高鐵子是女中豪傑,可是,半點徵兆都沒有呀!

「牧,你呢?」

「這個嘛,鐵子小姐先去洗好了。」

之後,由木刑事爬上樓梯。像這樣大的宅邸,只要上了二樓,樓下的講話聲即完全隔絕,兩旁並列胡桃色房門的走廊一片悄然。

由木推開貼著安孫子宏名牌的房門,開燈,瞥了室內一眼後,開始比前些天更仔細的搜索。毛毯、棉被、床墊皆徹底翻找,卻依然未見到一張撲克牌。接下來他檢查桌椅,但同樣一無所獲。

不知覺問,由木刑事額際沁出汗珠,焦躁的翻找安孫子的行李箱和衣櫥。撲克牌明明一定藏在近身處,但就硬找不到。

確定不在室內後,只好往室外搜尋了。但是,這是需要相當時間和勞力的工作,今晚沒辦法進行。他坐在靠窗的椅子,一面擦汗一面凝望從衣櫥下拉出來的奇妙物件。

「找到了嗎?」

由木刑事抬起臉,一看,是剛洗好澡的鐵子。常有人說沐浴後的美人最漂亮也最具誘惑力,但是這女人卻絲毫沒有給人那類感覺。尼黎莉絲也是距所謂美女十萬八千里的女人,不過看起來還算順眼,大概就是因為身旁有鐵子這位女性的緣故吧!

對於因一出生就長得丑,不管在何時何地,皆必須襯托其它同性的宿命,讓由木刑事不禁對日高鐵子產生同情,也認為難怪她不得不想盡辦法使自己成為女中豪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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