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6章 黑桃4

整理行武所述的內容約略如下——

為了告知橘未婚妻中毒死亡的消息,四位大學生走出丁香庄,經過合歡林下的小徑,來到河邊。在如被巨大切菜刀削成的斷崖峭壁下,透明的河水衝激黑色岩石濺起白沫後,旋繞過岩旁往下湍急而去。

「那麼,我們往下游找。」牧用比嘩啦水聲更大的聲音,說,「如果你們找到了,就由一人來通知我們,而若我們找到,同樣會通知你們,以免彼此白費時間和體力。」

牧這麼提議後,低頭望著河面,對黎莉絲說:「黎莉絲,你走這邊,我則過去對岸,否則若兩個人都走同一邊,懸崖下方就成死角,沒辦法看得見,很可能會忽略掉橘的身影。」

「說的沒錯,我也到對岸去。」安孫子也說。

他好像無論如何都想讓行武知道與他共同行動是何等不愉快、自己又是何等討厭對方,似乎這樣一來,心中的憤怒才會稍平息。

這樣的態度,一向敏感的行武不可能會沒有察覺,於是,行武也擺出一副「誰要跟你一起」的姿態,眉毛往上挑,聳聳肩,甩動長發快步走向河川上游。

安孫子微笑望著其背影,之後催促怔怔呆立的牧他們,往下遊走去。

要過河必須經過下游約一百公尺處的弔橋。安孫子循濕滑的岸邊小付來到弔橋前,留下黎莉絲,和牧過橋後,又跟牧分手,獨自往上遊走去。因此,行武走在對岸河邊至少比他早了約五分鐘。而他在現場回答刑事的問話內容如下——

除了蟬鳴和水聲,什麼都聽不見。在他前面的小河時而緊貼河畔,時而又迂迴遠繞的往前方延伸,也因此有時候不得不進入草叢內觀察對岸的情形而多花了不少時間。

長在荊棘的刺差點鉤破長褲時,行武對於要如此辛苦的找尋橘感到氣憤了。

「……第一次走過獅子岩前時,我絲毫未發現橘的屍體。因為我腦海里想像的只是他站在水邊垂釣的模樣,難怪未注意及這種形狀的屍體……我繼續往上遊走,但是,怎麼都找不到,所以狠下心往回走。」

「這麼說,你是往回走的途中發現屍體?」

「是的。但是,最初見到時並未想到是橘的屍體,而是以為山洪爆發時被衝垮的圓木橋之木段,不過仔細一看,卻非木段,而似是人的兩條腿,只是仍未想到會是橘……正奇怪居然有樵夫或者什麼人的離奇死屍而心跳加劇,呆立了約一分鐘,不,或許只有短暫的五、六秒鐘也不一定………反正,不知該如何是好。

「我考慮到找尋橘很重要,但又有必要通知安孫子發現離奇死亡屍體之事,只是這樣的感覺……」

「然後呢?」刑事以冷酷的眼神催促行武繼續說明。那種眼神像是,只要發現他的話中有虛假或不確實之點,立刻會毫不顧忌的指出,簡直和方才在丁香庄走廊拍行武肩膀時完全不同的態度!

「所以我朝向對岸叫安孫子。你們也聽到了,水聲這樣吵,聲音很難傳到對岸,就算正對面能聽得到,稍往下游或上游就聽不到了,不得已,我再度往上遊走,邊叫著安孫子。」

「很快就找到嗎?」

「運氣不錯,安孫子就在附近,所以只花三、四分鐘就找到了。他聽了我的話,馬上下到這邊來看,確定是橘的屍體時也大吃一驚。」

「那是當然了,後來呢?」

「每次看到屍體,我就想逃往對岸去。我本來就沒有看橫死屍體的勇氣,連見到死老鼠都不敢正視,但是,對方是橘,就無可奈何了。問題是,水流如此湍急,而且水又深,不可能進入水中,只好放棄詳細看清屍體情況,留下安孫子,跑回丁香庄……」

他的語尾被水聲掩蓋,聽不清楚。

刑事凝視行武的臉,似在腦海中檢討對方所述的內容。劍持探長雖是表情若無其事的抽著煙斗,不過在行武說明途中趕抵的另外五、六位刑事卻以猜疑的眼光望著行武。

黎莉絲緊握牧的手指,雙眼圓睜。大概是被懸崖上垂覆的綠葉染色吧?臉孔無比蒼白。

在頭頂樹梢持續鳴叫的寒蟬也像察覺緊張的氣氛,忽然止歇了。

兩位刑事轉身,低聲交談一會兒,不久叫來附近的幾位巡佐,下達命令。

巡佐們用力頜首,滿含深意的瞥了站在屍體前的學生們一眼,爬上懸崖小付,離去了。

目送他們離去的背影,學生們的臉上皆浮現不安之色。

「接下來……」刑事踩在石上,來到矮小的安孫子面前,「輪到你說明了。」

安孫子似輕輕打了個哆嗦,然後似不希望被發現的用反抗的語氣說:「我沒什麼可以說明……」

「不可能沒有吧!你只要說明在弔橋邊和牧先生分手之後的經過即可。」

「反正我就算說出真話也無人會相信,所以我不想說。」

「天色已快黑了,不可能像這樣繼續待在此地,快說吧!」刑事柔和的催促語氣令人心裡發毛。

安孫子似很清楚知道自己的立場愈來愈不利,截至方才為止是畏怯,現在則轉為「怎麼樣也無所謂」的自暴自棄心理,恢複了傲慢不羈的態度,把叼著的煙丟入河裡後,雙腿用力踩,保持身體重心,雙手故意插入口袋裡。

「沒有,什麼也沒有。和牧分開後,我循著這崖上的小路走至獅子岩再過去約一百公尺處,當時聽見行武的叫聲,還以為他找到橘了。」

「行武先生說什麼?」

「他說有人倒卧河中,不能置之不理,橘稍後再繼續找,要我先過去看守。所以,我邊想著橘這傢伙究竟到哪裡釣魚呢,邊往回走後下來這兒。」

「你馬上知道是橘先生嗎?」

「是的,岸邊掉著他的帽子,我感到眼熟,忽然聯想到可能是他,再望向河中,的確是橘沒錯。」

「然後呢?」

「什麼也沒做,只是驚愕呆立。我們沒有經歷過戰爭,不習慣面對屍體,但是,我仍鼓起勇氣試著摸他的腳,卻已感覺不到體溫,知道即使把他從水中拉出來,也不可能有救,所以不再碰觸屍體,讓行武回去通知眾人。」

「有一件事令人費解哩!你說摸屍體的腳很冰冷,而判斷已經無救,但是,浸在如此冰冷的水中,只要一分鐘就會變成如冷凍魚般,所以你見到屍體時,橘或許沉入水中頂多過了一分鐘左右,當時若將他拉起施行人工呼吸,有可能活過來的。我不認為你有那樣高明的醫學素養,一見即可推定已經絕望。」

「當然是這樣沒錯!我是未來的藝術家,不是未來的醫師。問題是,我也不知要如何施行人工呼吸。」

「但是,也不能就這麼袖手旁觀吧?」

「不過,延髓部位既然插著削筆刀,豈非很明白已經當場死亡?反正,橘當時已經死亡!」

「的確是死了。但是,當時你應該不知道延髓部位插著削筆刀吧?」

「沒錯,我的確不知道延髓部位插著削筆刀,但是,一個人是否死了,我們憑直覺應該可以知道。」

「這就難說了。」刑事仍未釋疑,「不管如何,還是應該將橘從水中拉出……就算不懂人工呼吸,也應該讓他把水吐出才是。」

「刑事先生,這種問話方式根本是在指責別人不對,簡直就像虐待媳婦的婆婆。」安孫子擺出一貫抬頭挺胸的姿勢,仰臉瞪視刑事,接著說,「我已講過多次,我缺乏人工呼吸的知識,就算把橘拉起來,也不知急救方法,也因此才保持原狀……不,不錯!我是外行,不可能確定,只覺得已經太遲了,腦海里受到這樣的感覺所支配。也許是在水底的橘的臉孔顯現的死相讓人如此感覺吧!我找不到適當的言詞充分說明,但是,總歸一句……」

安孫子的上半身愈往後仰了。

「儘管你們用那種話逼我,但是,假定我真的動了屍體,你們豈非更橫眉豎眼的責怪我破壞現場,不是嗎?」

被對方這麼一說,刑事似無話可答,以手指摸著鼻下,好像拋掉所有懷疑般,改變語氣:「你馬上就發現黑桃3的撲克牌嗎?」

「是的,我環顧四周時,立刻……」

「是先看屍體還是先發現撲克牌?」

「屍體。知道是橘時,我呆住了。等行武問我要怎麼辦時,我才回過神來,也才有了環顧四周的空暇。撲克牌就夾在石頭之間,剛開始並未發現,過了一會兒才見到,靠近一看,是黑桃3,當時我非常震驚,大叫出聲,行武也嚇了一跳。」說完,安孫子一一望向牧、黎莉絲和萬平老人。

「未見到疑似兇手的人物嗎?」

「很遺憾,沒有。我不曾像當時那樣驚駭過哩!我想刑事先生應該也知道,行武從黑桃花色撲克牌被偷而判斷會是連續殺人時,我強烈反對,說他是讀太多推理小說導致神經衰弱。後來刑事先生離去後,我們還曾為這件事鬧得很不愉快。

「牧贊成行武,橘贊成我,但是,我仍認為那根本是無知、毫無常識的觀點。不過,接下來松平被毒殺時,我還是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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