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武,怎麼樣?要下一盤西洋棋嗎?」貴公子般的牧數人建議。
「好呀!行武不是被挑戰就臨陣脫逃之人的。對不?」安孫子馬上表示贊成。
他和牧都是太無聊了。他們來丁香庄並無什麼特定目的,而且因為打工期已結束,天氣又是持續酷熱的殘暑,才偶然想到要找地方避暑。至於黎莉絲則是緊跟著牧前來。
「沒有用的,最好是不要。」行武邊拂起長發,邊傲然說道。他擅長日本將棋,有初段左右的實力,牧和安孫子都並非他的對手,但是,若是西洋棋,至少兩人還有抗衡之力。
「別臭屁了。不過,也許你不這樣會很難過。」
「行武,西洋棋和將棋不太一樣的,美國棋手環遊世界一周,但抵達日本時和木村名人在帝國飯店下棋,還是敗得一塌糊塗。」
「那是因為對手不同。像我,和你們下棋是不可能會輸。有棋盤嗎?」
「有。據說是以前藤澤最喜歡的象牙棋盤和黑檀木棋子。」
「暴發戶畢竟就是不一樣哩!像我們,只能使用塑膠棋盤和棋子。要下就快吧!我的手指都發癢了。」
向正在燒熱水的萬平老人借來他所保管的棋盤和棋子,幾個人馬上圍坐客廳桌前對弈。
「你們也一起玩吧!」
「我看情勢而定,如果你輸了,我再出面替你討回公道。」肥胖的黎莉絲說。
但是,紗縷女卻不同,靜靜回答:「等我想玩時自然會下場。」
也許是已經適應,感覺上客廳不像昨天那樣昏暗。濃霧也散了,暮夏的陽光炎炎照落庭院,反射的亮光使房內一片明亮,花壇上美人蕉的鮮紅花瓣眩眼。
丟銅板後決定第一場由牧和行武對弈。在安孫子和兩位女性環繞下,兩位對弈者神情肅然。行武怕長發垂下影響思緒,用手帕包住頭髮。
牧先攻,他似滿懷某種期待的下第一步棋。行武則悠然自適的回應。立刻,牧的臉頰肌肉開始痙攣了,最初,他拚命想抑制,卻終於無法忍耐了。
「死棋了!」
「什麼?」
「將軍啊!」
才只下兩手棋就被將軍,行武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凝視自己的棋陣,沒錯,國王已被對方女王狙擊,無法動彈了。
「糟糕,完蛋了。」他很難堪的把頭上的手帕一甩在地,但是,已經回天乏術了。
只下兩手棋就死局一般稱為「笨死」,只要稍懂得下西洋棋的人,絕對不可能犯這種錯,可見今天的行武一定相當不對勁。
在座之人見到他的樣子皆情不自禁捧腹大笑,感覺上,眾人間的僵持氣氛似乎緩和了。
行武不情願的站起後,安孫子坐下。看來,棋局不可能簡單結束了。
停在庭院松樹榦上、未隨著夏季結束而死亡的油蟬開始鳴叫。
「紗縷女,你不渴嗎?能麻煩沖泡咖啡嗎?」或許因為肥胖,黎莉絲似很容易口渴。
「沒問題,我幫你沖泡咖啡。」
「抱歉,麻煩你了。廚房裡有方糖和奶精。」
「咖啡在哪裡?」
「廚房的架子上。不過,我要喝可可。」黎莉絲說。
紗縷女的胃也不適應咖啡,除了可可以外都不喝。至於其它人都是咖啡族,只是有人喜歡摩卡,有人喜歡爪哇,有人要喝山多士而已。
紗縷女和黎莉絲不同,是屬於家庭主婦型的女性,喜歡廚房裡的工作,因此被拜託做這種事時,毋寧是高高興興的跑向廚房。事實上,在一旁觀看下西洋棋遠比在廚房沖泡咖啡無趣多了!
點燃瓦斯爐火,擱上加滿水的水壺,從架子上拿下聖卡牌咖啡和彼得牌可可罐,紗縷女等待著水煮沸,嘴裡哼著一向喜愛的義大利民謠「Tornaa Sorrento」。
當著專攻聲樂的人們面前,實在很難開口哼唱,感覺上與他們共同生活,總因此覺得鬱悶煩躁,所以紗縷女獨自一人時,就彷佛被鏈住的狗獲得自由後狂奔一般,盡情唱著自己喜愛的歌曲。
練小提琴是很難過之事,但是,唱歌卻很愉快,而且唱歌時也感覺時間過得特別快。
在兩、三次反覆哼唱之間,水開了。她放入咖啡繼續煮,廚房裡溢滿芳香。討厭喝咖啡的她卻最喜歡這種香味,畢竟在香味上,可可遠遜於咖啡!
接下來煮開少量的水溶化可可後,沖泡成兩杯可可、三杯咖啡。可可摻入牛奶和高級白糖,咖啡附上奶精和方糖,放在盤子上。
「啊,真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進入客廳時,黎莉絲致意說,「請放在那邊。」
「誰贏呢?」
「牧輸了。現在輪到你和我,我正等著你回來呢!」黎莉絲積極的說著,強迫紗縷女坐下,「我還沒有和你下過棋哩!」
「我的棋力很差的。」
「我知道,讓我教你一局吧!」
「還是一副自以為了不起的模樣,如果你輸了,看你怎麼找借口,真好玩哩!」牧勻整的臉上浮現微笑。
紗縷女持黑色棋子,黎莉絲持白色棋子。
「真可笑!黑棋國王和皇后的位置相反,這樣都還敢說想贏,真有勇氣。」安孫子有點念心似的說。
紗縷女吐吐可愛的舌頭,慌忙把兩個棋子換位置,說:「這位國王有些中性嘛!」
「原來是這樣,你們夫妻要互相變性嗎?」
在相互冷嘲熱諷之問,一切準備完成,紗縷女開始先攻。由於雙方都是剛學會下西洋棋,所以進行的速度非常緩慢。
「啊,紗縷女,你的城堡危險了哩!」
「這次是你的僧侶千鈞一髮了,反正只是個臭和尚,殺掉算啦!」
「吵死人了,安靜點吧!」
「像這樣豈能坐視不顧,看吧!被殺掉了。」
一旁的安孫子和牧似乎比兩位女棋士更緊張。
安孫子伸手端起咖啡杯,放入方糖,以湯匙攪拌後,啜了一口。
「至少該說句好喝或什麼的吧?別只是悶聲不響的喝著。」
「嗯,不快點喝會冷掉呢!」
他不理睬黎莉絲。對他而言,不可能會去讚美拒絕自己的女人所沖泡的咖啡。
「別獨自一個人喝,也幫我拿過來嘛!」黎莉絲說。
安孫子不甘情願的站起身來,端起盤子,把杯子放在各人身旁。
黎莉絲一口氣喝光。紗縷女下了一手棋後,慢慢攪拌,再津津有味的啜了一口。牧沒有摻方糖便喝了。行武則神經質似的只啜了一口,他似乎輸得很不甘心,自方才就一直沉默,似正不停思考棋步。
「這樣就死棋了,如果還有棋子能夠動,我倒想看看。」黎莉絲趾高氣昂的說。
紗縷女的國王已被兩個騎士包夾住了。
「我輸啦!」紗縷女乾脆的服輸。
「啊,太好啦!如果我輸了,由於剛剛講了大話,不知要把臉藏在哪裡呢!」黎莉絲坦白說著,站起身來。
換行武和安孫子對弈了。平日兩人不管任何事皆相互對立,也因此觀戰者皆很感興趣的想看看在棋盤上會引起何種風雲。
果然,一開始就呈混戰局面,安孫子的國王也迅速開始準備疏散。
嬌小的紗縷女一手掩嘴忍住呵欠,站起身,蹲在露台門旁,背向這邊,似在觀賞花壇,不久,才自言自語的說:「這種季節,今天真的天氣不錯呢」,緊接著停頓片刻,似在凝神靜聽,然後又低聲說,「啊,是杜鵑嗎?」
在時序已將入秋的此時,不應該會有杜鵑啼叫的,可能是聽到斑鳩之類的叫聲吧!但是,黎莉絲和牧皆默然無語。
行武和安孫子不可能有空暇聽到外界的聲音,完全沉迷在棋戰中。
這樣的狀態持續之問,蹲在門前的紗縷女忽然回頭。牧大概察覺什麼異樣吧?望向她,問:「怎麼回事?」
「我……頭很痛哩!」
聽到對方有氣無力的聲音,黎莉絲也不可思議似的凝視紗縷女。
紗縷女雙眼圓睜,似夢遊症患者一樣雙手前伸,步履踉蹌的開始走過來。
「紗縷女,你怎麼啦?」
「頭暈目眩……看不見東西了。」
「什麼!」黎莉絲慌忙跑上前,伸出雙臂扶住她。
牧也幫忙扶她在椅子坐下。
行武和安孫子同樣驚訝的放棄下棋,望向紗縷女。
「可能生病了吧!最好帶她回二樓房間。」
「紗縷女,我幫你,你回樓上房間休息吧!」
聽行武和安孫子這麼說,紗縷女頜首,蹣跚想站起,卻又頹然坐下了,同時手腳急驟出現痙孿,臉部肌肉繃緊、扭曲,表情彷佛在笑。
「頭好痛……頭……」說著,她的身體大力扭動,呻吟了一、兩聲,雙手抓住胸口的衣服,無力的仰躺在地。
「紗縷女,振作些!紗縷女。」黎莉絲跪下,抱住紗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