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古代的葛、麻紡織 第三節 麻紡織技藝

麻類植物的韌皮纖維是我國歷史上使用得最久遠的紡紗原料,在陝西華縣泉護村和河南三門峽廟底溝新石器遺址出土的陶器上,都曾發現有布紋痕迹,在甘肅臨縣大何庄和秦魏家新石器墓葬中,也曾發現有布紋痕迹。同時期江蘇吳縣草鞋山和錢山漾遺址還分別出土過葛布和苧麻布實物。經分析,這些實物布紋殘痕每平方厘米皆各有經、緯線10—11根;葛布殘片的經紗密度約為每厘米10根,緯紗密度約為每厘米14根,經緯紗線均為雙股紗並捻,直徑投影寬度為0.45—0.5毫米;苧麻布系平紋織物,有經緯紗密度分別為每厘米24根和16根以及30根和20根二種。這些實物充分表明我國早在新石器時代便已經具備一定水平的麻紡織技術了。

麻和葛是商周時期最主要的紡織原料。《詩經》中談到麻和葛的地方有幾十處,如「丘中有麻」、「蓺麻如之何?衡從其畝」、「彼采葛兮」、「綿綿藟〔lei壘〕藟,在河之滸」、「葛之覃兮,施於中谷,維葉莫莫,是刈是濩」、「麻衣如雪」等講的都是葛麻的種植和加工,可見當時麻紡織之普遍。商周的麻紡織技術水平也充分地展示在出土文物中,如甘肅永靖商代遺址出土的麻布中,有一塊布精細程度幾乎可以和現代細麻布相比。最令人驚嘆的是河北藁城台西村商代遺址出土的商代麻布,其經紗投影寬度僅0.8—1.0毫米,緯紗僅0.41毫米。這些麻織物實物的發現,既彌補了文字記載的不足,又顯示商周時我們的祖先利用麻類纖維紡紗的高度技能。

春秋戰國時期,許多苧麻織品織製得非常精緻,有的甚至可以和絲綢媲美。當時的權貴就常將精美的麻織物作為互相饋贈的貴重禮品。據《左傳》記載,襄公二十九年(公元前549年),齊相晏嬰親手贈給鄭相子產10匹齊國產的白經赤緯的絲織綵綢,而子產則把大量鄭國產的雪白苧衣作為禮物,回贈給晏嬰。長沙五星牌406號戰國墓葬中,出土了幾塊採用平紋組織製作的麻衣殘片,經鑒定,其經紗每10厘米竟達280根,緯紗每10厘米竟達240根,它比現在每10厘米經紗254根,緯紗248根的龍頭細布,還要緊密3.4%。我們知道布的密度和紗的細度密切相關,密度越大,紗線越細,紡紗者付出的勞動量也相應增加,這是精細的麻布可與絲綢等價的原因之一。

古代麻布的粗細程度是用「升」也叫「稷〔zong宗〕」來說明的,即用經紗的根數來表示的,80根經紗謂之一升。戰國和秦漢時期布幅的標準寬度均為二尺二寸(漢尺,合今天44厘米)在這個固定的寬度內觀察其升數多少,便可知布的精美程度。按此計算80根為一升,160根為二升,依此類推,升數越高,布越細密。參照這個數據來看,長沙出土的戰國麻布實為當時作為吉服所用的15升布,但這還不是最細的,最細的麻布升數往往可以達到30升,其精細程度竟相當於今天的府綢。

漢唐時期,隨著麻紡織技術的進步和紡織工具的改進,麻紡織生產能力越來越強,生產量也越來越大。據史書記載,漢代婦女經常聚在一起自晨起至午夜連續不斷織麻,有時一個月要做相當於45天的工作,因而織成的布也相應地增加。唐代將天下分為10道,據《新唐書·地理志》說:唐的劍南道(今四川、甘肅、雲南一部)、山南道(今陝西、四川、湖北、河南一部)多產葛布,江南道的福州、泉州、建州和淮南道(今河南、湖北、安徽一部)以及其他各道的許多地區都生產麻類或葛類織品。有一段時間各道州每年貢賦麻布和苧布的總數皆達100多萬匹。最多的是天寶五年(公元746年),竟達1035萬餘端。兩端為一匹,約為520萬匹。漢唐兩代生產的麻類織品的名稱,有一些現在還不難考知。僅見於《說文》一書就有紺、緦〔si私〕、緆〔xi細〕、緰〔tou投〕、(糹慧)〔HUI慧〕、紵、絟〔QUAN圈〕、絺、絡、縐10種。有的直到唐代仍沿用不廢。緆、緦、緰、(糹慧)都是用大麻織作的。緦是先練(先練麻紗)後織的細麻布,緆是先織(先織成布)後練的細麻布,緰又叫緰貲,是特別細的緆布,(糹慧)是產於蜀地的白細麻布。紵、絟是用苧麻織作的。絟又可寫作荃,是細紵布,紵是細而白的苧麻布,絟可能是未曾練治過的,紵是練治過的。絺、綌、縐是用葛織的,絺是細葛布,綌是粗葛布,縐是起縐的細葛布(用兩種捻度不同的葛紗相間排列織成的)。最著名的是漢代蜀地安漢織的「黃潤布」(麻織)、雲南哀牢織的「闌干布」(麻織)和唐代滁、沔二州織的「麻貲〔zi資〕」(麻織)、黃州織的「紵貲」(紵織)、郢、滁、舒、宣、袁等州織的「白紵」(紵織)、永州織的「女子布」(麻織)。黃潤布又名「筒中女布」,以輕細見稱,紗支非常纖細,據說整匹布竟能卷置於一節竹筒之內。闌干布是帶花紋的布,不僅紗支細緻,紋樣也十分艷麗,當時有人形容它為「織成文章如綾錦」,意思是說它的華美竟然可與綾錦相比,「文章」意即紋樣。麻貲、紵貲大致和緰貲相同,都是先經灰治而後織成的特別細緻的布。白紵以白為名,一定是具有白的特點。漢唐之時常有人以白紵布為道具,執而為舞,謂之為舞白紵,其詞也常見於古樂府詩中。白紵由於它的鮮潔而被形容為「質如輕雲色如銀」、「狀似明月泛銀河」,可以想見唐代的白紵,如詩所言。所有這些皆可作為漢唐兩代麻葛織品織作水平的寫照,現在雖已無從具體地看到,但仍是不難推定的。

宋以後,麻紡織生產有了進一步發展,出現了加捻卷繞同時進行的多錠大紡車,使紡紗效率大幅度提高,麻布生產不僅數量增大,麻織物品種和加工方法也更加豐富多彩。宋代麻織品的產地集中在南方,尤以廣西為最,據說曾出現過:「(廣西)觸處富有苧麻,觸處善織布」、「商人貿遷而聞於四方者也」的情況。桂林附近生產的苧麻布因經久耐用,一直享有盛譽,周去非在《嶺外代答》中對此布的生產過程和堅牢原因作了總結:「民間織布,系軸於腰而織之,其欲他干,則軸而行,(或)意其必疏數不均,且甚慢矣。及買以日用,乃復甚佳,視他布最耐久,但其幅狹耳。原其所以然,蓋以稻穰心燒灰煮布縷,而以滑石粉膏之,行梭滑而布以緊也。」廣西邕〔yong雍〕州地區出產的另一種苧麻織物——綀〔shu書〕子,也非常出色。據周書記載,綀子是由精選出的細而長的苧麻纖維製成,精細至極,同漢代黃潤布的織作效果有些相同,「一端長四丈余,而重止數十錢(一二百克重),卷而入之小竹筒,尚有餘地」,用來做成夏天的衣服,十分輕涼離汗。南宋戴復古曾贊之說:「雪為緯,玉為經,一織三滌手,織成一片冰」,既讚美它的輕細,又稱許它具有良好的透氣性和吸濕性,適於穿著。此外,江南地區生產的山後布和綀巾也非常有名。浙江諸暨生產的「山後布」又稱「皺布」,織造時將加過不同捻向的經紗數根交替排列,然後再行投緯,織成的布「精巧纖密」,質量僅次於蠶絲織成的絲羅。在用它作衣服之前「漱之以水」,由於經紗捻度很大,遇水後膨脹,使布面收縮,呈現出美麗的穀粒狀花紋(《嘉泰會稽志》),與前面談到的用葛織的縐相像,所以也叫作縐,質量並不亞於用絲織的紗羅。

明清時期麻紡織生產規模雖比不上絲、棉生產,但在中原、東南、西南等地仍有麻布、苧布、葛布、蕉布的生產,出現了一些地方名產,如浙江安吉縣「麻園盛者,望之蔭蓊〔weng翁上〕可愛,織為麻布,視他處者較良。麻布,婦女以家種紡織之」。福建泉州「府下七縣俱產……苧布、葛布、青麻布、黃麻布、蕉布等」。四川榮昌縣一帶多種麻「比戶皆績,機杼之聲盈耳」。江蘇太倉產苧布「舉世名之,歲商賈貸入兩京,各郡邑以漁利」。湖北黃陂葛布極精緻,陶允宜在《黃坡葛》詩中贊曰:「楚人種葛不種麻,男采女績爭紛拏。皎如白紵輕如紗,進之內宮傳相誇。」這時期苧麻布在織造中往往大量地採用兩種或兩種以上不同纖維經紗進行交織,並湧現出很多性能和質量均佳的品種,如廣東東莞縣一帶用苧麻和蠶絲交織製成的「色白若魚凍」的魚凍布,兼容了絲與苧麻的特點,織物柔軟光滑,而且由於布中苧麻紗線殘留了一些未脫凈的膠質,洗滌時逐步脫膠,使得它又有「愈浣則愈白」的特點。又如福建漳州用苧麻和棉絲交織,由於兩種紗的粗細不同,通體均具有明顯的橫條紋,織物風格和絲織平羅的橫條紋有些接近,也或謂之為緞羅,雖然是平紋結構,卻有特殊的視覺效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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