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古代的絲綢 第三節 繅絲、練絲和練帛

繅絲和練絲是絲綢生產中最重要的兩道工序。前者的質量高低對絲綢的織造影響較大;後者的好壞對織物的風格和色染影響較大。

蠶絲的主要成份是絲素和絲膠。絲素是近於透明的纖維,即繭絲的主體,絲膠則是包裹在絲素外表的黏性物質。絲素不溶於水,絲膠易溶於水,而且溫度越高,溶解度越大。利用絲素和絲膠的這一差異,以分解蠶繭,抽引蠶絲的過程被稱為繅絲。

中國繅絲的歷史是與絲織歷史同樣長久的。最初大概是在某種偶然的情況下,發現蠶繭可以在水中舒解,並試探出來分離的絲縷是可以織作的,於是逐漸摸索出用水煮蠶繭,抽引出蠶絲的技術。及至新石器時代晚期,已具有一定的技術水平(根據上面提到的浙江錢山漾出土的4000年前的絹片看,其絲條之粗細,均比較一致,說明當時已能初步控制水溫和沸煮的時間,而且抽絲的手法,也較為熟練了)。

繅絲是一種說來比較簡單,實際卻相當複雜的工藝過程,它基本上包括三道工序:一、選繭和剝繭;二、煮繭;三、繅取。

選繭是將爛繭、霉繭、殘繭等不好的繭剔除,並按照繭形、繭色等不同類型分繭。剝繭是將蠶繭外層表面不適於織作的松亂繭衣剝掉。選繭和剝繭是保證繅絲質量必不可少的一道工序。煮繭的作用是使絲膠軟化,蠶絲易於解析。煮繭的關鍵首先是控制煮繭的水溫和浸煮時間。如溫度和浸煮時間不夠,絲膠溶解差,絲的表面張力大,抽絲困難,絲縷易斷。反之溫度過高,絲膠溶解過多,繭絲之間缺乏絲膠黏合,抱合力差,絲條疲軟。另外,若前後溫度差異較大,絲膠溶解不均,則必然使絲條不勻,產生類節。其次是必須控制換水的次數。蠶繭舒解後,大量絲膠溶化在水中,如不注意換水,水中絲膠含量就會越來越高,繅出的絲亮而不白;可是如換水過勤,水中的絲膠量少,不僅繅出的絲白而不亮,還會影響繅絲效率。繅取的第一項工作是索緒,古人也叫提緒,即攪動絲盆,使絲緒浮在水中,用木箸或多毛齒的植物小莖將絲盆中散開的絲頭挑起引出長絲;其次是理緒,將絲盆中引出的絲摘掉囊頭(粗絲頭),幾根合為一縷;最後是將整理好的絲緒通過錢眼和絲鉤絡上絲車。

中國曆來十分重視影響繅絲質量的問題,有關記載也比較多,已知從戰國時期起,就有關於「擇繭」、「索緒」方面的記述,秦漢兩代又出現了關於「涫〔guan貫〕(滾)水」、「沸湯」煮繭,以及有關水溫對於繅絲,特別是絲條質量影響的許多描述,說明當時在這方面業已積累了相當系統、完整的經驗。到了唐宋兩代更有人對此作出了不少明確的總結。見於唐人著作的,首推白居易的詩:「擇繭繅絲清水煮」,既提出了選繭的問題,也提出了水中絲膠濃度的問題,短短的七個字竟準確地概括了繅絲工藝的全部關鍵。見於宋元著作的是秦觀的《蠶書》和其他農書。最為大家熟悉的是王禎《農書》中的:「蠶家熱釜趁繅忙,火候長存蟹眼湯」,主要談的是水溫,言其不可不熱,也不可太熱,以在將達沸點為宜,所謂「蟹眼」就是這個意思,即俗話所說的「小開」。這些經驗直到今天仍為人們所沿用。

我國幅員遼闊,氣候差異很大,大江南北的繅法略有不同。我國北方地區一直沿用把繭鍋直接放在灶上,隨煮隨抽絲的「熱釜」繅法。大約自宋代起南方發明了一種將煮繭和抽絲分開的「冷盆」繅法。這種方法是將繭放在熱水鍋中沸煮幾分鐘後,移入放在熱鍋旁邊的水溫較低的「冷盆」中,再進行抽絲,從而避免了「熱釜」法因抽絲不及,繭鍋水溫過高,繭煮得過熟,損壞絲質的缺陷,使繅出的絲縷外面還有少量絲膠包裹。這樣繅出的絲,一經乾燥,絲條均勻,堅韌有力,因而宋以後歷代江南一帶所繅的生絲質量,都特別地好。

為了使繅出的絲能立即乾燥,明代開始採用在繅絲框下放置炭火烘乾的辦法,這樣生絲隨繅隨烘使繅出之絲脫離絲盆後,繞到軖〔kuang狂〕上前便可乾燥,既避免了繅取後絲縷彼此粘連又可保證絲質白凈柔軟。宋應星在《天工開物》里將這種治絲經驗總結為「出水干」,即在「治絲登車時,用炭火四五兩,盆盛,去車五寸許,(軖輪)運轉如風時,轉轉火意照干」,是曰:「出水干」,「若晴光又風色,則不用火」。現代繅絲車上所設蒸氣烘絲裝置作用與宋氏介紹相同。

我們知道絲在形成過程中,不可避免地要伴生絲膠和混入一些雜質,這些絲膠和雜質雖然可以在繅絲時去除一部分,但是仍然會有一部分黏附在絲素上。由於它們的存在使生絲或坯綢顯得粗糙、僵硬。所謂練絲帛,就是指進一步地去除其上的絲膠和雜質,使生絲或坯綢更加白凈,以利於染色和充分體現絲纖維特有的光澤、柔軟滑溜的手感,優美的懸垂感。練絲帛技術水平的高低,直接影響絲綢質量的好壞。歷來習慣把已練的絲叫「熟絲」,未練的絲叫「生絲」,以示差別,「熟」、「生」含有精粗之義,「熟」猶精製,「生」猶粗製。

我國練絲帛的歷史很早,瑞典紡織史專家西爾凡女士在研究了遠東博物館保存的我國殷代青銅器上絲綢殘片後說:「毫無疑問,中國人對絲的處理早在殷代就達到了很高的標準了。」

我國古代練絲帛的方法有許多種,常用的有三種:

a.草木灰浸泡兼日晒法。這種方法的最早記載,見成書於戰國時期的《考工記》。其法是把業已繅制的生絲放進楝木灰與蜃〔shen腎〕灰的溫水中浸泡,然後取出在日光下暴晒,晒乾後,再浸再曬,這樣連續數日,一面利用水溫和水中鹼性物質(楝木灰、蜃灰)繼續脫掉絲上多餘的絲膠和雜質;一面利用日光紫外線起漂白作用,使絲產生出其獨特的光澤和柔軟的手感。這種練絲工藝,沿用的時間最長,歷代均曾採用,直到現代,大部分絲的精練也還是用鹼性藥劑。

b.豬胰煮練法。這種方法可結合草木灰浸泡同時使用。最早記載雖見於唐代人的著作(陳藏器《本草拾遺》,已佚),但比較簡略。較詳細的記述見成書於明代的《多能鄙事》和《天工開物》。其法是先以豬的胰臟摻和碎絲線搗爛作團,懸於不受陽光直接暴晒的陰涼處陰乾和發酵。用時,切片溶於含草木灰的沸水中,將待練的絲投於其中,沸煮。這是一種鹼練、酶練結合的脫膠工藝,鹼練是為了加快脫膠速度,提高脫膠效率,而酶練又具有減弱鹼對絲素的影響,使脫膠均勻,增加絲的光澤等作用。

c.木杵捶打法。這種方法也是結合草木灰浸泡法同時使用的。先以草木灰汁浸漬生絲,再以木杵捶打。生絲經過灰汁浸泡,再以木杵打擊時,不僅易於使其上絲膠脫落,且可在一定程度上防止絲束紊亂,而成絲的質量也優於單純的灰水練,能促使其外觀顯現明顯的光澤。捶搗原理與現代制絲手工藝中「摜經」(又名「彆〔bie別〕絲光」)相同,因此,也可以說這就是現代的「摜經」前身。

宋以前,搗練方式採用站立執杵。美國波士頓博物館現存一幅宋徽宗趙佶臨摹的唐人張萱《搗練圖》畫卷。畫中有一長方形石砧,上面放著用細繩捆紮的坯綢,旁邊有四個婦女,其中有兩個婦女手持木杵,正在搗練,另外兩個婦女作輔助狀。木杵幾乎和人同高,呈細腰形。形象逼真地給我們再現了唐代婦女搗練絲帛情景以及搗練時所用工具的形制。

宋以後,搗練方式逐漸有了改變,由站立執杵改為對坐雙杵。從王禎《農書》記載來看,為便於雙手握持,杵長亦大大縮短,且一頭細,一頭粗,操作時雙手各握一杵。這樣,既減少了勞動強度,又提高了搗練效率。是絲綢精練技術的進一步發展。

使用上述各類方法,都能得到蠶絲精練的效果,而尤以第二種為佳。利用鹼性物質練絲,能加速和較多地去除絲膠,但若用量過大,則可能損傷絲素。利用胰酶脫膠,可以得到相同的效果,而又不致使絲素受損,是最理想的方法。我國是世界上最早利用胰酶練絲的國家,西方國家直到1931年才開始利用胰酶練制絲織物,比中國至少晚約一千二三百年。我國的這項發明在世界古代科學史上也是一件十分重要的發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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