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源遠流長 第三節 千絲萬縷的聯繫

中國歷代的統治者都高度重視史學,很早就懂得以史為鑒的道理,所謂「殷鑒不遠,在夏後之世」。他們努力地從歷史著作中去取得統治的經驗和教訓。對於一般的文人學子來說,《史記》、《漢書》是他們的必讀書。就今天的眼光去看,史學和文學涇渭分明。史學要求鐵的事實,不能虛構和想像。可是,文學卻離不開虛構和想像。然而,史學和文學曾經融為一體,二者的分化經歷了一個漫長的歷史過程。在先秦、兩漢時期,這個分化還沒有完成。史學和文學的界線和區別還沒有後來那樣明顯和嚴格。在先秦兩漢的歷史散文中,常常可以發現文學色彩濃郁的片斷,也還沒有徹底排斥想像的成分。

《左傳》是一部編年體的史書。據說是魯國的史官左丘明所作。也有人說是戰國初或稍後的人編纂的。西漢人稱它《左氏春秋》,東漢的班固叫它《左氏春秋傳》。後人則稱為《左傳》。那麼,為什麼左丘明的書和《春秋》連在一起,又為什麼叫「傳」呢?《春秋》是孔子所作的經典,闡述經典的書叫「傳」。人們認為左丘明的書是闡述《春秋》含義的,所以叫《左氏春秋傳》。

《左傳》擅長描寫戰爭,歷來為人所稱道。《左傳》十分注重突出戰爭勝負的原因,全部描寫緊緊扣住這一點。在作者看來,戰爭是雙方政治、經濟、軍事諸方面實力的全面較量。《左傳》的戰爭描寫突出人的主觀能動作用、突出交戰雙方精神狀態的對比,特別重視雙方主帥駕馭戰爭的能力。《左傳》善於寫戰爭中優勢與劣勢、主動和被動的相互轉化,喜歡寫以弱勝強、寫人在戰爭中的預見。《左傳》描寫戰爭的手法、特點,它的敘事技巧,對後世的歷史小說,尤其是描寫戰爭的歷史小說,影響較大。《三國演義》的戰爭描寫就得益干《左傳》、《史記》一類的歷史著作。

《戰國策》是古代分國編排的史料彙編。這本書並非出自一人之手,大約是戰國或秦漢時人雜采各國史料編纂而成。西漢時,劉向加以整理,按國的次序,編為33篇,取名《戰國策》。《戰國策》主要記述戰國時代謀臣策士的辯說之辭,其中不乏繪聲繪色的敘事狀人的文字。例如《戰國策·趙策》里的《觸龍說趙太后》一節,就頗有小說的味道。作者用輕鬆細膩的筆調,刻划出一個忠心耿耿、顧全大局、曲體人情、循循善誘的老臣的形象。再如《戰國策·燕策》中《荊軻刺秦王》一節,寫易水送別,氣氛的渲染極為成功。「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返!」成為動人心弦的千古絕唱。荊軻那種勇毅果決、視死如歸的英雄形象,在濃墨渲染的悲劇氣氛中樹立起來了。

《史記》對後世小說的啟迪和影響又遠非《左傳》和《戰國策》所能比擬。《史記》一身而二任:史學家把它看作《二十四史》的冠首,文學家把它看成傳記文學的淵藪。司馬遷一心要寫成一部「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的史學巨著。可是,他沒有想到,他在無意之中把自己的名字也刻到了文學的紀念碑上。魯迅稱讚《史記》是「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是同時看到、並高度讚揚了《史記》的史學價值和文學價值。司馬遷創造的紀傳體,以著名的歷史人物為中心、以歷史鬥爭的廣闊畫面為背景、以人物的一生行蹤、命運浮沉為線索、選擇那些富於故事性和戲劇性的細節瑣事,加以渲染形容,採用個性化的人物語言。這些特點與小說描寫人物的特點不謀而合。司馬遷常常把自己的愛憎、褒貶融化在冷靜客觀、不動聲色的描寫之中,讓形象本身顯示出意義和傾向來。這種史家筆法對後世小說家的創作有很大的啟發。中國古代小說對人物命運的關注,對人物一生始末的完整交待、對情節的高度重視、第三人稱的敘事方式、喜歡抓住一個主人公,筆頭跟住他不放,以求得集中而完整的形象,而很少採用從生活橫斷面切入的寫法,這些都與紀傳體歷史著作的潛在影響有著深刻的聯繫。《史記》以其進步的思想、雄渾的氣魄、細膩的描寫、生動的文字哺育了一代又一代的學者文人,啟迪了無數的小說家和戲曲家。

西漢劉向的《說苑》、《新序》,東漢趙曄的《吳越春秋》、袁康的《越絕書》,它們的寫法類似於正史中的傳記,敘事也有史實作根據,但想像與虛構的成分較大,頗有小說意味,對後世的小說,尤其是取材歷史的小說提供了效法的榜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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