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聖阿隆素 思里克·帕斯特拉米將軍

恩里克·帕斯特拉米將軍坐在一輛電動輪椅上。其實在見到他之前,我就已經猜到了八、九分。因為大廳的樓梯上,安裝著特別定做的升降機,而走廊里有台階的地方,也都鋪上了斜面。

將軍穿著一件緊繃在身上的短袖襯衫,一條及膝長的短褲。這身看起來就像是要去郊遊的裝扮,和革命廣場上的銅像相比,讓已經發胖的他,看起來就像是減肥藥廣告中,服用減肥藥之前的照片一樣。曾經稜角分明的臉,則如同剛挖出來的煤炭塊一樣。

跟在後面的管家,輕輕地關上了門。將軍用粗粗的手指,熟練地擺弄著操縱桿,特別定做的高科技輪椅,就靈巧地停在桌邊。雖然看起來,將軍不像是已經無法行走的病人,不過,光是靠自己的力量,移動那滿是脂肪的身體,估計也會給肥大的心臟造成負擔吧。

「向將軍閣下敬禮!……」我們模仿著莫傑拉上校的動作,行了舉手禮。

「來自美國的朋友喲。」將軍的聲音響如洪鐘,「軍隊里那套麻煩的禮節,我們就免了吧。我們歡迎你們的到來。」

將軍的英語,比紐約的墨西哥移民要好上幾百倍。這樣一來,根本就不需要翻譯了。所以,阿格妮絲就專心於身為攝影師的工作。我在得到將軍的許可後,將錄音筆和專用麥克風,設置在桌子上。

正當阿格妮絲準備開始攝影時,將軍打開煙盒蓋,拿出一支雪茄。白髮的管家立刻就按接不住了。

「不可以抽雪茄煙,將軍閣下。醫生那樣囑附過……」

「帕布羅,今天是特別的日子。」將軍悠然自得地搖了搖頭,「要登在美國雜誌上的照片,沒有雪茄像什麼話。」

管家帕布羅很苦惱地,將目光投向莫傑拉上校。上校比了個「隨他喜歡吧」的手勢,在吧台邊的高腳凳上坐了下來。

「真是拿您沒辦法。」帕布羅說,「就這一支哦,閣下。」

將軍滿足地笑著點燃了雪茄,很刻意地對著相機,擺出了一個休閑的姿勢。我抓起筆記本和筆,目不轉睛地看著將軍的臉。

「那麼,讓我們開始採訪吧。」

帕斯特拉米將軍口若懸河,記憶力又好,採訪比我們想像的要順利得多。

在花生田裡度過的少年時代;安東尼·奧·巴齊·阿塔·利諾所推行的農業改革,其實是為了抑制中西部地區,對政府不滿的白人莊園主;參軍的契機是父親的死;在獨裁時代,親眼所見的、令人髮指的腐敗……等等。如果不能將這些,都寫進報道里去的話,那簡直就是一種浪費。當話題進行到「波克諾革命」時,將軍的聲音越發狂熱起來。

「關於和加爾班卓總統所立下的『花生之誓』,如果沒有那些傳單的話,政變估計就會失敗了吧。請問,那篇文字是將軍親自寫下的嗎?」

「那當然。」將軍自豪地點了點頭,「不過,那也不是我自己編出來的,只不過,是將身為花生田莊園主的父親的口頭禪,拿來琢磨精練了一下。父親稱之為『花生的教諭』。」

「『花生的教諭』?」

「這可是繼承自貴國的一位偉人的思想哦。」將軍的語氣里充滿了回憶,臉上則掛滿了笑容。

「在美國自治領時代,我的父親只是貧窮的長工。但是從那時候起,白人領主馬爾克斯先生,就已經非常照顧他了。馬爾克斯先生擁有進步的思想,他贊同林肯的奴隸解放宣言,主張只要是有前途的年輕人,就應該拋棄對膚色的偏見,給予他們受教育的機會。我的父親從年輕的時候起,似乎就一直在植物學上頗有造詣。20世紀30年代中期,雖然在當時來說非常罕見,但是,馬爾克斯先生卻自己掏錢,將我的父親,送去美國的大學留學。讓他學習最先進的農業科學。」

「將軍您的父親?是哪個大學呢?」

「位於阿拉巴馬州的塔斯提吉大學。」將軍回答道,「父親的導師,正是被人稱為『花生先生』的、美國偉大的黑人農業科學家喬治·華盛頓·卡佛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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