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紐約 某贗作畫家的一生

既然我是以盜竊為生,自然會對這種天衣無縫的贗作畫家的傳聞感興趣。再說我以前也藉助過好幾次內行的幫助。但是,奧德拉·得克的名字,卻從來也沒有聽說過。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奧斯特·安德魯說。「在贗品交易的世界裡,他的名字從來沒有被人注意過。大概就是一流的鑒定家們,也沒有意識到過他的存在。因為奧德拉·得克的造贗技術太過髙超,以至於沒有一個人懷疑過,其作品的真實性。」

我停下了腳步。這次的委託人,不討人喜歡不說,委託的內容,也像隱瞞有內情。但是,我卻無法抑制自己的好奇心。奧斯特·安德魯指著路邊一條空著的長椅說:「這事兒說來就話長了,稍微休息一下吧。」

關於贗作畫家的一生,奧斯特·安德魯如此說道:「查理士·奧德拉·得克於1939年出生在波士頓,是斯拉夫系猶太人移民的後代。他是三兄弟中最小的一個孩子,名字來源於波士頓市內的査理士河。查理士的父親巴納德,是一位技術精湛的傢具製造工人,在市區里擁有一間不大的工廠。可惜的是,他只是一名老式的工匠師傅,沒多少商人的才華。母親伊麗莎白一邊養育三個兒子,一邊在當地的小學校教繪畫課,以補貼不大寬裕的家計。

「查理士天生就是個不愛說話、內向的孩子,但是卻擁有難得的天分。只要是看過一眼的東西,他就能如同照相機一樣,記住每一個細節。一般人們所謂的『過目不忘』的能力,通常都會隨著年齡的增長而喪失。但是查理士卻並非如此。

「發現查理士的才能的是他的母親。對繪畫頗有造詣的伊麗莎白下定決心,要把兒子培養成一個人才。於是每逢放假,她就帶著查理士,去波士頓美術館,仔細鑒賞大師們的每一張畫作。等回家後,就讓兒子在練習冊上,將美術館所看到的畫照原樣畫出來。

「從索描開始到水彩畫、油畫,查理士所進行的美術訓練越來越多。毫無疑問,他同樣也繼承了父親那靈活的手上功夫。在他快滿20歲的時候,已經在波士頓的業餘畫家之間,被稱為神童了。然而,母親的精英教育法,對於他來說,卻是悲劇的開始。因為在査理士的畫中,沒有他自己立足的餘地。

「由於自幼起就一直只知道模仿古今東西的名畫,查理士除了模仿他人的畫外,畫不出屬於自己的東西。這可不是誇張。雖然他擁有如同照相機般的記憶力,然而,他卻無法將映入自己眼睛的實在風景和人物,用顏料和筆描繪在畫布上。

「對於他來說,畫畫就像拼圖遊戲,是將被分解成線條的圖塊重新組合起來的工程。査理士的確擁有天賦與畫技,但是如果不事先為他準備好已經完成的圖畫,他甚至無法邁出第一步。當查理士滿20歲的時候,他放棄了當畫家的夢想。」

奧斯特·安德魯繼續說道:「放棄了當畫家的查理士,為了發揮自己的特長,決定進入古畫修補這一行。這是一種專門修復在長年歲月里,變得脆弱的畫作的職業。主要是修補畫面的污漬、變色、顏料的脫落,還以繪畫本來的美麗面貌。

「査理士通過父親的關係,成為了受雇于波士頓美術館的繪畫修復師的弟子。經驗豐富的義大利人馬可·柯雷利肚子里,關於19世紀歐洲繪畫的知識,可是不輸給任何人的。

「對於弟子能夠分毫不差地,精確再現大師畫作的手腕,連老柯雷利也不禁咋舌。他將査理士定為自己的後繼人,將自己所有的知識和技術,都毫無保留地傳授給了他。

「不同時代的顏料和畫布的特徵、從完成的繪畫中,幾乎看不出來的畫家們的個人癖好、把修補的部分做舊的秘訣、填補顏料裂痕的,修復師塗料,……查理士就像干海綿一樣,儘力吸收著師傅所教授的一切。幾年後他作為老柯雷利的助手,在波士頓美術館得到了一份工作。

「不用為複製他人的作品,而感到羞恥的繪畫修補工作,對於査理士來說,無疑是最好的職業。他年輕時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和敬愛的老師一起,在美術館的收藏室度過的。在那裡他能夠親手碰觸到大師們的原畫,小心謹慎地將失去的美麗重新喚回。這應該是他一生之中,最為幸福的一段時光。但是,這種幸福卻沒有持續太久。

查理士30歲的時候,老柯雷利退休了。査理士被破格提拔,成為了波士頓美術館歷史上,最年輕的繪畫修復主任。然而三年以後,一場悲劇卻降臨到他頭上。退休的老柯雷利被查出與雷諾阿 作品的贗品交易有關聯。

「不用說,身為老柯雷利最為忠實的弟子,査理士自然也受到了懷疑。因為一流的繪畫修復師只要有心,就能輕而易舉地,成為一流的贗作畫家。雖然沒有任何確實的證據,能說明查理士和贗作事件有牽連,但波士頓美術館,還是將他解僱了。不僅如此,查理士被人當做一個危險的存在,一切與美術品相關的工作,都拒絕收留他。

「被敬愛的導師所背叛,又被奪走了最喜愛的職業,査理士墜入了絕望的深淵。他開始酗酒,有段時間甚至因為酒精依賴症,被送進了療養院。後來調查證明,查理士的確是無辜的,但是已經晚了,他失蹤了。

「20世紀70年代後半葉,他究竟在什麼地方,做著什麼事情,沒有人知道。恐怕從那時候起,他就已經開始著手贗品製作了。為了填飽肚子,查理士別無選擇。這麼做的目的,究竟是向冤枉並且流放他的美術界復仇呢,還是只是與某個畫商聯手牟取暴利,現在都已經不得而知了。

「這段時期他所描繪的贗品,究竟有多少也是個謎。不過,如果査理士的自尊,還沒有完全消亡的話,應該不會太多。不用說,這次你的目標,就是其中非常珍貴的一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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