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搜查I 第五章

「你的解釋確實簡潔明了,我不否認這一點。」

和預料中的不一樣,警視不怎麼感興趣地回答。

「其實半長發的是清原奈津美,短髮的葛見百合子髮長大概到脖子,也就是說,事實和你的前提正好相反,所以你的假設無法成立。在『陽光露台雙海』的廚房裡所發現的屍體,髮長在肩膀下面一點的地方。兇手殺人後,把長發剪成短髮確實是可能的;但是,反過來的話就不可能了。因為短髮不可能在一瞬間變長。如果是假髮的話,那就另當別論,不過除非北澤署所有參與調查的人,沒有任何一個人發覺被害人戴的是假髮,這種情況才有可能成立。」

見綸太郎無話反駁,警視毫不留情地繼續說:

「因此,就算你有再怎麼與眾不同的想法,所謂沒有臉的屍體、兇手與被害人身份互調的這種公式,並無法套用在這個案件上。那純粹只是紙上談兵而已。不用你說,我們也知道,我們不會只憑三木的證詞和頭髮的長度,就斷定被害人是清原奈津美。我們還請她的父母從福井來認屍,並且根據死者身上的衣物與身體上的特徵、對照了指紋之後,發現一切都符合清原奈津美的條件,才確定死者確實是清原奈津美。你最好不要小看警方的搜查能力。為了謹慎起見,警方還到她工作的地點采了指紋。會認錯人的可能性,可以說是百分之零。所以我開始的時候就說過了,請你不要作多餘的探索和過度的解讀,否則只是在浪費時間。我確實說過想借用你的智慧,但是並沒有要求你幫警方擬定搜查方針。」

「原來如此,您的見解很正確。」綸太郎好像在掩飾自己的失望般,口氣變得格外恭敬。「可是,正因為這個見解正確,所以我不能像爸爸那樣滿不在乎地接受警方的調查結果。如您所說,兇手和死者調換身份的可能性並不存在,可是,殺害了多年在一起生活的好友,還燒毀了死者的臉,這絕對不是尋常的行為。面對這麼不尋常的事實還能等閑視之的北澤署精明能幹的員警們,對葛見百合子的奇怪行為,一定有一套特別有說服力的說法吧?」

「關於這個案子,你們要聽聽我的推理嗎?」在一旁的容子突然插嘴說:「但是,雖然說是我的推理,對你們來說或許是班門弄斧的想法。」

「沒關係,請說、請說。」警視說。綸太郎也滿不在乎地說:「我洗耳恭聽。」

容子瞪了綸太郎一眼,但是和眼神相反,她的嘴角浮出笑意,說:

「葛見百合子的未婚夫三木到『陽光露台雙海』時,她們家的門沒有上鎖吧?這表示兇手逃離現場的時候,沒有把門鎖上。可是用常識想想,一般人在殺人之後,都不會希望屍體太快被發現,不是嗎?為了爭取時間,兇手通常會把現場的門鎖起來,對兇手來說,鎖門這個行為應該是一種很自然的動作。但是,她為什麼不鎖門呢?關於這一點,你有何想法?」

「殺了人後,情緒的波動一定很大。」綸太郎自以為了不起地說:「因此失去冷靜而忘了鎖門。」

「不是那樣吧?因為她殺死了好友後,還特地開了瓦斯爐的火,把好友的臉燒毀。從這種異常的行動看來,她一點也不像是失去冷靜的人。還有,三木到現場的時候,瓦斯爐的火已經熄了,這表示她在離開現場前,還很冷靜地注意到要把爐火關掉這種事。所以,她不把屋內有屍體的門鎖上,並不是單純忘了鎖,而是有其他理由。她是故意不鎖門的。應該這樣想才對吧?頭腦不清的名偵探。」

「那麼,她不鎖門的真正理由是什麼呢?妮基。」

「妮基是誰呀?星期天那一天,清原奈津美原本要和男友約會吧?但是到了約會的時間卻沒有現身,三木聯絡不到她,一定會擔心地跑去家裡找人。這種事情是事先就可以想像到的。不只如此,如果門沒有鎖的話,他就可以直接進入屋內,也能很快地發現葛見百合子的屍體,這也是可以預想到的情形。也就是說,奈津美想讓自己的未婚夫看到被毀容的好友的臉。」

「你把兇手和被害人的名字說反了。」法月警視用夾著香煙的手指著容子,要她注意。「被殺死、而且臉被毀容的人是NATSUMI,也就是清原奈津美;而殺死好朋友,現在正在逃亡的兇手是,也就是葛見百合子。還有,三木達也是百合子的未婚夫。」

「啊,是這樣啊!所以說——」

「好了,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了。綸太郎,是不是你廢話太多,才會讓她搞混的?」

「爸爸,煙灰掉下來了。可是,為什麼葛見百合子要讓三木看到清原奈津美被毀容的臉呢?妮基。」

「那還用說嗎?因為三木達也移情別戀,想棄百合子,跟奈津美在一起。」容子肯定地說。「或許一開始的時候,這個男人就腳踏兩條船。百合子知道了這件事後很生氣。就像剛才法月說的,三木卑鄙的背叛讓兩個女人的友情產生了裂痕,於是百合子在盛怒之下殺死了好友。而且,為了譏諷背叛自己的未婚夫,還故意燒毀清原奈津美的臉。被燒毀的臉丑到讓人不敢正視,讓三木親眼看到那樣的臉,是一種報復的行為。所以,按照我的想法,這件命案的元兇是三木。殺死好友的葛見百合子是值得同情的,她和清原奈津美都是被壞男人欺騙的犧牲者——對了,到底誰是妮基?」

「妮基·波特,是艾勒里·昆恩的秘書。她是一個擁有一張可愛的娃娃臉,總愛用羅曼史的想法來看世界的人,她號稱有女人的直覺,卻總愛把案子的方向引導到奇怪的方向。你的推理和她很像,不是嗎?」

「請你不要這麼說,我對我自己的想法有絕對的信心。

「是、是,你當然是正確的,錯的是我的兒子。」法月警視拍著容子的肩膀說:「北澤署的結論和你的推理差不多。三木達也的供述里也有若干曖昧之處,圍繞著他的兩個女人似乎發生過爭風吃醋的事。」

「好吧、好吧。」綸太郎聳聳肩說。

「三木確實因為同事的死而感到震驚,在警方詢問時,他雖然在言詞中保護了未婚妻百合子,但也說了相當嚴厲的話。由於三木只是這個案件的關係人,我們無法強迫他說明這一點,而且三木本人也沒有承認這種事情,所以警方只能從一些蛛絲馬跡,感覺到他的感情似乎從葛見百合子身上轉移到清原奈津美了。現階段的看法就是這樣。至於兇手的犯罪行為或是死者被毀容的原因,剛才容子的說明和警方的想法相去不遠。所以我已經說過好幾次了,這是一個單純的事件,沒有什麼特別的謎團,除了一個小小的疑點——」

「終於進入主題了吧?」綸太郎恨恨地說:「因為爸爸的說明太拖泥帶水了,我才會以為已經說明完畢了。請說吧!那個小小的疑點到底是什麼?」

警視說了:

「鑰匙。」

「鑰匙?」

「不知道鑰匙是什麼嗎?就是插進鎖里、轉動之後就可以打開鎖的東西。那個小小的疑點就是:警方在一個令人想像不到的地方,發現了一支鑰匙。」

「令人想像不到的地方?」

「在死者的胃裡,解剖時發現的。」警視的臉上再度露出和剛才一樣別有深意的笑容。「關於這一點,我在一開始的時候就說了。我說了『用你個人風格的陳腐表現——』。」

「伯父的綜合技巧得分。」容子馬上作出評判。「從剛才開始,名偵探的招牌就一點作用也沒有。」

綸太郎泄氣得不想說了,便嘆了一口氣。這算是什麼生日禮物呀?警視對著容子露出贊同的表情,點點頭之後,才又一臉正經地繼續往下說:

「根據負責解剖的醫大教授的看法,死者是在被殺害之前,主動吞下鑰匙的。」

「死者在被殺害之前吞下鑰匙。」綸太郎重新打起精神,說:「這也可以說是一種臨死留言。」

「你要怎麼形容都可以。清原奈津美想在死前留下什麼線索的可能性是很高的。問題是那個線索的用意何在?我們完全無法理解,北澤署的人個個想破了頭,也想不出所以然。發現那支鑰匙後,警方又去搜查了一次『陽光露台雙海』,我也被叫去了。可是搜查過後,並沒有在那個房間內發現符合那支鑰匙的鎖。」

「那是什麼樣的鑰匙?」

「很普通的一支鑰匙。」警視淡淡地說,卻又加了一句讓人難以相信的話:「鑰匙上有一條長約九十公分的鑰匙鏈。」

「九十公分?」

「你等一下,監識時拍了照片。」

法月警視若無其事地說,然後把放在桌子上的公事包拉到眼前,接著打開公事包。他從包包里拿出資料夾,在桌面上攤開來。在一張黑白照片里,映出一支和香煙並排在一起的不鏽鋼鑰匙。鑰匙還不到半根香煙長,樣子很簡單,好像是小孩子的玩具。一條細細的鏈子穿過蛋形鑰匙柄上的小洞,鏈子上連接著一塊塑膠牌子,烙印在牌子上的字樣是:

1 YARD

綸太郎瞪著父親看。這就是所謂長約九十公分的鑰匙鏈嗎?他覺得又被父親捉弄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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