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稱王

「你、你罪不可恕!」努爾哈赤大叫兩聲,罵道:「你這禽獸不如的東西!東哥是給你害的,你卻要誣賴別人!來人,快、快,給我把他拉出去勒死!」布揚古咬牙道:「你心裡其實時刻沒忘記東哥,破得了我葉赫二城,算得什麼英雄!東哥已遠嫁蒙古,你這輩子再也娶不到她了。哼哼,我葉赫那拉一族就是只剩下一個女人,也要滅你建州。」他目光怨毒,面目竟有些猙獰。

撫順一戰,俘獲明軍官兵五百九十多人,殺傷撫順軍民近二萬人,一萬餘人願意歸順,共編了一千多戶,遷往建州境內。不幾天,又傳來捷報,代善、莽古爾泰相繼攻破東州、馬根丹二城。攻破的三城,旁及周圍五百餘座台堡,俘掠人、畜竟有三十萬之多。努爾哈赤將這些人口、牲畜、財物帶到撫順城東北的曠野,在嘉班城紮營,論功行賞,優恤戰死的將士,剩餘的財物派人運回赫圖阿拉。分賞完畢,努爾哈赤帶著范文程、顏布祿等幾個侍衛,騎馬進了撫順城,也不知會李永芳,徑直來到佟家大院。

佟家大院是個三進的四合院,自佟春秀的母親死後,家中的奴僕都已散盡,再也無人居住。多年失修,高大精美的磚雕門樓坍塌過半,黑漆的大門一片斑駁,有幾處已經朽壞成洞,紅銅門環銹跡斑斑。努爾哈赤推門進去,恍有隔世之感,原先高牆環繞的前庭,只有片片青石板埋沒在荒草之中。廳堂更是破敗不堪,結滿了蛛網,門邊磚牆下的青石基座上還可清楚地分辨出浮雕著香爐、寶瓶、喜鵲登梅等吉祥圖案。惟有氣派考究的雕花門堂和風骨猶存的迴廊,彷彿還留有賓客滿座時的風光和喧嘩。當年佟老爺子販馬發家,隨即大興土木,蓋起這處院落。飛檐雕梁,天井地池,高牆大院,甚是壯觀。如今人去院空,只存依稀舊夢,努爾哈赤走在闊大的天井裡,追想著當年的光景,頓覺一陣凄涼。他轉身走到庭中那棵高大的槐樹下,嗅到一股甜香,那棵老槐樹開出一串串的白花,掛在濃密的綠葉里,芳香四溢,招引來無數的蜂蝶,嗡嗡嚶嚶,還有許多的鳥雀,嘰嘰咂咂,甚是熱鬧。他忽然想起夏夜與佟春秀、東果、褚英一起在此乘涼,不由心內一酸,圍著槐樹繞行一圈兒,腳下一絆,險些摔倒,顏布祿等人過來扶住。努爾哈赤低頭一看,槐花落滿一地,草叢中躺倒著一個破舊的香爐,他喃喃自語道:「這是春秀拜神用的。」

范文程正對著殘垣斷壁唏噓不已,聞聲過來。顏布祿到屋內找了兩把舊椅子,搬到樹下,又用佩刀芟除地上的雜草,割出一丈見方的空地,請他們坐下歇息,便到院門口守衛。

努爾哈赤問道:「范章京,方才見你對著殘牆發獃,到底是讀書人,必定想得遠了。」

「只不過觸景生情,感慨人生苦短。當年曹孟德橫槊賦詩,並非無病呻吟,自作多情。」范文程心裡忽然想及宋人蘇東坡的句子:「月明星稀,烏鵲南飛,此非曹孟德之詩乎?西望夏口,東望武昌。山川相繆,郁乎蒼蒼;此非孟德之困於周郎者乎?方其破荊州,下江陵,順流而東也,舳艫千里,旌旗蔽空,釃酒臨江,橫槊賦詩;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浩嘆數聲。

努爾哈赤熟讀《三國演義》多年,自然知道曹操與手下諸將置酒夜宴長江之上,天色向晚,江如橫練。飲至半夜,曹操已醉,取槊在手,自舞自歌,唱的什麼詩詞,他早已記不得,但卻沒有忘了曹操的豪言。努爾哈赤站起身來,朗聲吟誦道:「吾自起義兵以來,與國家除凶去害,誓願掃清四海,削平天下;所未得者,江南也。今吾有百萬雄師,更賴諸公用命,何患不成功耶!收服江南之後,天下無事,與諸公共享富貴,以樂太平。」想到自己二十五歲憑著十三副遺甲起兵報仇,境遇竟與曹操相似,一時大覺知己,又誦道:「吾今年五十四歲矣。持此槊,破黃巾、擒呂布、滅袁術、收袁紹,深入塞北,直抵遼東,縱橫天下:頗不負大丈夫之志也。」

范文程躬身道:「汗王志向高遠,奴才慚愧,深恐不能略盡綿薄。」

「慚愧什麼?那曹操統兵百萬,尚有赤壁大敗,我自起兵以來,大小數百戰,攻無不取,戰無不勝,卻非曹操能比。」努爾哈赤豪氣大發,立身良久,才又坐下道:「如今建州地域廣大了數倍,人口歸附的日漸增多,有些難以統攝。當年我將環刀軍、鐵鎚軍、串赤軍、能射軍改稱為黃、白、紅、藍四旗,各設一名旗主,旗下設牛錄,三百人為一牛錄,設額真一名。那時人馬不過兩萬,旗主要辨認旗下牛錄額真已是不易,如今人馬已達六萬,怕是更難了。」

范文程道:「汗王創建四旗,大伙兒多已習慣,不必繁改。所謂樹大分杈,人多分支,不妨將四旗擴為八旗,仍以三百人為一牛錄,只將五牛錄合為一甲喇,五甲喇稱為一固山,固山首領可統領步騎兵七千五百名,稱為旗主。再將所有百姓分隸各旗,平時耕種,戰時從征。如此建制,六萬兵馬正好分作八旗。」

「嗯!如何設置將領?」

「牛錄設佐領一名,下設兩個代子、四個章京、四個撥什庫。一牛錄分作四個達旦,每個達旦由一個章京與撥什庫掌管;甲喇設參領一名;固山設都統一名,副都統兩名。」

「那新增四旗定什麼名稱?」

「汗王所定黃、白、紅、藍四色軍旗,各有所本,大有深意,不可輕改。只將新增四旗的軍旗鑲上花邊,以示區別即可。各旗旗丁以此定製盔甲,見其盔甲樣式,即可判別所屬。」

「好主意!當時我創建四旗之時,以紅色像日,以黃色像土,以白色像水,以藍色像天。咱女真人,靠天靠地,有水有日,就能發跡,以此統轄軍馬,自然所向披靡。」努爾哈赤點頭道:「旗色不變,還能有所區別,好!那就叫鑲黃、鑲白、鑲紅、鑲藍,原有的四旗稱作正黃、正白、正紅、正藍,甲服、軍旗不是一時可定的,回去再仔細斟酌。」

范文程道:「八乃是卦象中極吉祥的數目,也是六十四卦推衍的根基。八旗實在是大吉之相。」

努爾哈赤思索道:「你以為何人可以分領八旗?」

范文程一怔,他見努爾哈赤將如此重大之事推心而問,感激莫名,但覺此事關係重大,不好輕率道出,或許他心裡已經有數,想了半晌,仍覺躊躇,說道:「奴才以為還是用舊人好些。」

「我親領鑲黃、正黃二旗,代善領正紅旗、鑲紅旗,阿敏領鑲藍旗,莽古爾泰領正藍旗,皇太極領正白旗,鑲白旗么,沒有什麼合適的人選,交給我四弟雅爾哈齊如何?」

范文程知道事關努爾哈赤家族,不好明言,只說:「汗王的嫡孫杜度貝勒爺長大成人了。」

努爾哈赤會心一笑,惋惜道:「若是褚英還在,我又何必領那兩黃旗?鞍馬勞乏的事也可少了許多。可他……唉!也沒法子!就將鑲白旗交給杜度,也算對褚英有個告慰。只是五議政大臣跟隨我出生入死,不知他們可願意如此安排?」

「汗王不必擔心,政務由他們五人商議,兵馬由旗主統領,各有職守,不分彼此輕重,最後決斷於汗王,他們必不會有什麼冷落之感。」

努爾哈赤與他結識未久,但見他應對如流,從容機敏,極為賞識,越發推心置腹道:「我還想將八旗軍分作長甲軍、短甲軍和巴牙喇。挑選驍勇兵卒做巴牙喇,護衛中軍……」

范文程暗忖:建州鐵騎名震遼東,從中選揀而出的精兵會是何等精悍?心中不由神往起來,又聽努爾哈赤說道:「長甲軍人馬都披重甲,持矛衝鋒在前;短甲軍人披輕甲,持弓箭隨後……」隨意說出,卻隱含戰陣之法,甚有妙用,真是天生的用兵奇才。正自嗟訝,顏布祿領著一個探子匆匆進來稟報道:「遼東總兵張承胤率領遼陽副將頗廷相、海州參將蒲世芳、游擊梁汝貴,三路兵馬,一萬餘眾,從廣寧來奪撫順。」

「距撫順多遠?」

「不足三十里。」

「帶多少火器?」

「不計其數。」

努爾哈赤起身,正要出門,李永芳與第二撥探馬一起趕到,稟報說明軍已趕到前面,佔據險要,立營掘壕,布列火器,堵住退路。努爾哈赤問李永芳道:「張承胤是什麼樣的人物?」

「倒是一員猛將,刀馬嫻熟,勇冠三軍。」

范文程道:「奴才聽說張承胤一口大刀,從未遇過對手,汗王不可小看了他。這等猛將奮勇而來,急於建功,必然輕進,汗王不必與他廝殺力敵,先挫了他的銳氣。張承胤本來就有些瞧不起李維翰,以為他不過是個落魄秀才,沒有什麼功名,又素不知兵,靠著是萬曆皇帝之母李太后的侄子,竟做了遼東巡撫。那李維翰依仗出身皇戚貴畹,自然盛氣凌人,想在遼東一試身手,必然會嚴令張承胤進兵,將帥失和,張承胤急躁起來,亂了方寸,破他就容易了。」

「有理。」努爾哈赤一揮馬鞭,命道:「傳令三軍,前隊作後隊,後隊作前隊;再傳令代善、芒古爾泰不必趕來會師,各從一面夾擊他們。我卻不信張承胤能阻擋我回赫圖阿拉!速回大營!」

回到大營,皇太極、阿敏、杜度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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