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雕版印刷術的發明與興衰 第一節 唐代前期雕版印刷的發明

印刷術的發明,可以從古代的石碑和印章說起。

我們的祖先很早就懂得在石頭上刻字。現存最早的刻石是秦國的石鼓。石鼓共有10個,每個各刻四言詩一首,內容是歌頌秦國國君遊獵的情景,故又稱「獵碣」。現存故宮博物院銘刻館。這套石鼓的絕對年代說法不一,一般認為是春秋初年秦文公(公元前765—前716年)所造。後來,人們把刻上了字的長方形大石塊立在地上,這就有了石碑。最初的石碑,原是統治階級自吹自擂的東西,例如秦始皇統一天下後巡遊各地,就在七處名勝地方刻石立碑,宣揚自己的「功德」。當時的人民也用同樣的方法表示對秦朝的不滿,在大石塊上刻上:「始皇帝死而地分!」

漢朝更盛行石刻。從漢武帝起,歷代皇帝大多利用石碑作為維護封建統治的工具。到了東漢末年,石碑成為重要典籍的標準本。東漢靈帝熹平四年(公元175年),皇帝接受著名書法家蔡邕〔yong雍〕的建議,把校正了的七種經典:《魯詩》、《尚書》、《周易》、《春秋》、《公羊傳》、《儀禮》、《論語》,共20多萬字用隸書刻寫在46塊石碑上,立在洛陽太學門外,作為標準本供大家抄寫和校對,這就是有名的《熹平石經》(圖1)(亦稱《漢石經》),這是我國歷史上最早的官定儒家經本。據說每天有上千人前去抄寫石碑上的經文,或拿了抄本去仔細校對,一時太學門外,車水馬龍,擁擠得水泄不通。為了節省抄寫的煩勞,尤其是避免抄錯抄漏的缺憾,我們的祖先又發明了拓〔ta踏〕碑的方法。最早的拓碑方法,是先在石碑上塗上墨,然後覆上一張紙把字印下來;印出的碑文是黑底白字,但字是反的,讀起來很不方便。後來改變了方法,先把紙浸濕了貼在碑上,用刷子在上面刷幾遍,或者用布包著棉花在上面敲幾遍,使碑文凹陷的筆劃清楚地現在紙面,然後上墨,這樣就拓出了正面的黑底白字,我們稱它為「拓本」,而這種技術則稱「拓石」,今天我們練字用的「碑帖」,大多數還是用這種方法拓印下來的。用石碑來印書,自然比抄書方便得多,但是卻很難普及。平民百姓哪有能力在石碑上雕刻整部的書呢,因此,「拓石」的技術只能給發明印刷術以啟迪,並不能滿足廣大人民對書籍的要求,於是我們的祖先又在尋求新的印書方法了。

大概在四五千年前,生活在新石器時代的人們就已經懂得了在陶器上使用壓印的方法了。他們先制出刻著幾何紋、水波紋、弦紋等花紋的陶印模,趁陶器坯尚未乾燥時,就將印模印在器皿上,這就是印紋陶器。可以說它是最原始的印刷。到了戰國時期,印章出現了。最初的印章是銅製的,也有用金或銀制的,秦始皇的印章「傳國之寶」是用白玉雕成的。使用簡牘 的時候,印章的用法和現在不同。那時候封發重要公文和私人信件,要在捆紮簡牘的繩結處塗上粘土,這叫「封泥」,在封泥上再加蓋印章作為封口的印記,這叫做「封」。古時不論公私信件所用木版通常是一尺長,所以叫做尺牘,後人把書信叫做「尺牘」,就是沿用了這個古名稱。印章上的文字都是反字。有的是凹下去的陰文,有的是凸起來的陽文,印出來都成了正字。一般印章上刻字不多。漢代流行佩戴「剛卯」,這是一種用玉或桃木刻成的約三寸長的長形四方體的印,上面有孔,可以穿繩佩戴,四面皆有文字,其內容都是驅疫避鬼的迷信之辭,如刻上「莫我敢當」等字,字數約30多個。到了東晉時期,上山修道的道士身上佩戴一種棗木符印,在二寸見方的木塊上刻著100多個字,據說是用來驅趕猛獸水怪的。那時候,紙的應用相應廣泛了,印章的用法基本上與現在一樣。如果把木刻的符印蘸了顏色,印在紙上,那麼只要蓋印一次,就等於抄寫100多字,真是方便多了。我們的祖先從這裡得到了啟發,想起把成部的書像刻圖章一樣刻在木版上,不是比在石碑上刻書容易得多麼?於是,善於思考、勇於創新的人們就選擇適於雕刻的梨木和棗木,鋸成一塊塊方版,把謄清校定的底稿反著貼在木版上,按著每個字的筆劃雕刻出凸起的陽文。整部的書版雕好後,就可以著手印刷。先用蘸了墨的刷子,在書版上刷一下,讓版上凸出的反字都塗上墨,然後把白紙覆上去,再用乾淨的刷子在紙背上輕輕刷一下,把紙取下來,一頁白紙黑字的書便印成了。就這樣,從石碑、印章、符印逐漸演變,經過無數人的鑽研改進,最後終於發明了雕版印刷術。

雕版印刷術究竟是什麼時候發明的,現在很難考證。長期以來,中外學者對這個問題爭論不休,說法達幾十種之多。但是多數學者認為創始於唐朝。

目前可見的保存在國內外的唐朝印刷品比較早的有四件。

其一,是1900年在甘肅敦煌發現的一卷首尾完整的《金剛經》,這是現存有明確年月記載的最早的印刷品。這卷佛經是用雕版印在七張紙上,粘連起來,全卷長16尺,高一尺,卷首印著一幅木刻的佛教畫,上面繪著釋迦牟尼佛坐在蓮花座上,在給孤獨園長老須菩提說法的場面。蓮花座前的小桌上供奉著法器,長老須菩提偏袒右肩,右膝著地,合掌聆教,神態怡然。座前兩側有兩員護法天神守護佛座,周圍環立著許多貴人、施主和僧眾。他們虔心靜聽,神色肅穆。佛座前有二獅分踞左右,以表示佛為人中之王。上端還有二飛天駕雲旋繞。全圖中心突出,人物錯落有致,栩栩如生,生動傳神,呼之欲出,表現了很高的藝術水平。卷末印有「咸通九年四月十五日王玠〔jie介〕為二親敬造普施」一行字。說明了這件印刷品是唐懿宗咸通九年即公元868年,有個叫王玠的人,為了替他的父母祈福消災而出錢印造的,離現在已經1100多年了,這卷舉世矚目的《金剛經》,不但墨色鮮明,刻鏤精美,而且字體端莊凝重,古樸大方;圖畫和筆法都很純熟,從雕版印刷技術和木刻版畫雕印技巧看,不像是拙稚粗陋的初期作品,而是有了相當高的水平。可見雕版印刷的發明,一定比這卷佛經印成的時間早得多。可惜我國這部珍貴的雕版印刷品,也是世界上第一部有精美插圖的刻本,連同許多寶貴文物,於1907年已被英國人斯坦因盜走了,現在還存在英國倫敦不列顛博物館裡,這是令人切齒痛恨的。

其二,是1944年在成都東門外望江樓附近一座唐墓中發現的唐代雕印的單頁咒本《陀羅尼經咒》,這是現存國內的比上述《金剛經》可能還早的印刷品。這件《經咒》印本裝在一隻空手鐲中,約一尺見方,是用唐代名繭紙印刷的,上面正中央和四周均刻有小佛像,其餘大部分為古梵文經咒,右邊有一行模糊不清的漢字,可以認出的是「成都府成都縣龍池坊卞家印賣咒本」,雕印非常精細,墨色濃淡勻稱,反映出雕版印刷技術已相當成熟。這一單頁咒本,是中文和梵文合刻的最早印本。在這件印刷品上沒有具體的印刷日期,但從雕版及其所刻的漢字來看,字體秀勁圓活,具有唐人書法的風格;成都開始設府是唐肅宗至德二年(公元757年)的事,以此可以推斷印本當在這年之後,而墓葬年代約在9世紀後半期,從而推斷這件印本的印刷時間應在公元757—900年之間。印本現存中國歷史博物館。

其三,是1966年在朝鮮半島東南部慶州佛國寺的一座石塔中發現的《無垢凈光大陀羅尼經》,這是現存世界上最古老的印刷品。慶州是古代新羅王國的都城,佛國寺和石塔建成於公元751年。這卷木版印刷經卷,長約20尺,高約21/4寸,是用12塊木雕版印在楮〔chu礎〕紙上粘連而成,放在塔內一個舍利瓶上的綢袋中。經卷上沒有註明年份,但是經文中出現了幾個武則天在位時期(公元684—704年)創造的新字,如證字寫作,地字寫作埊,初字寫成,授字寫成;同時經文是由中亞細亞古國吐火羅的一個名叫彌陀山的僧侶,在公元680—704年寓居唐都長安時由梵文譯出;而佛國寺石塔又完工於751年,因而朝鮮學者考證,它是公元704—751年間刊印的,並且以武則天新字在新羅和日本很流行為理由,推斷它是新羅自己雕印的。但是多數中外學者認為,這卷經文是704年由彌陀山譯出後在中國印成的,很可能是在佛國寺建成時帶往朝鮮作為賀禮的。

其四,是作為《無垢凈光大陀羅尼經》印於中國的旁證物,目前保存在日本的一卷《妙法蓮華經》里,它是在我國新疆吐魯番發現的,是印在黃麻紙上,經文中也使用了武則天的新字,因此二者很可能是同一時期的遺物。以此,我們說《無垢凈光大陀羅尼經》是唐朝的印本,而不是新羅的印本,恐怕更接近於歷史事實。這個印本字似歐(陽詢)體,結構勻稱,線條優美,刻印極工,它也有力地證明了中國雕版印刷術的發明時間,還要在這卷佛經問世之前。

除了上述四件可見的印刷品之外,在唐朝文獻中提到印刷的還有好幾處。

《舊唐書·文宗紀》里說:「太和九年(公元835年)……敕諸道府不得私置曆日版。」原來在古代頒布曆書是皇帝的特權,當時四川、江蘇、安徽等地,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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