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五章 魯迅與藤野先生——中日人民的深情厚誼

20世紀初以來,大批中國留日學生來到日本各地,接觸日本各階層群眾,廣泛進行文化交流,與日本人民,尤其是熱情關懷和耐心指導他們的日本老師,建立起深厚友誼。中國偉大的文學家魯迅在日本仙台醫學專門學校學習時,與他的解剖學教授藤野嚴九郎之間的師生情誼,就是一個感人的事例。

1931年12月2日,魯迅給特地來上海向他請教的日本青年學者增田涉贈詩一首:

這短短的四句詩,表達了魯迅對其青年時代留學日本時情景的追憶,也抒發了他對日本和日本人民難以忘懷的真摯感情。魯迅從1902年到1909年,即22歲到29歲期間,在日本留學、生活過七年又四個月之久,可以說他的大部分青年時代是在日本度過的。從東京到仙台,都留下了他的足跡。

魯迅(公元1881—1936年),原名周樹人,字豫才,浙江紹興人。1918年在《新青年》雜誌發表小說《狂人日記》時,始用筆名魯迅。他1902年從南京江南陸師學堂附設礦路學堂畢業。作為南洋官費生,由江南督練公所派往日本留學。1902年4月到東京,進入日本著名教育家嘉納治五郎創辦的中國留學生預備學校弘文學院(後改名宏文學院)學習,編入速成普通科的江南班。入學不久,他就拍了一張身穿弘文學院制服的照片寄給他弟弟周作人。背後的題詞非常幽默風趣:「會稽山下之平民,日出國中之遊子。弘文學院之制服,鈴木真一之攝影,二十餘齡之青年,四月中旬之吉日,走五千餘里之郵筒,達星杓〔shao勺〕仲弟之英盼。」儘管當時宏文學院條件並不算好,八個學生擠住一間寢室,夏天八人合用一頂日本式大蚊帳。但魯迅頑強刻苦,毅力驚人,每天學習到深夜才睡。當然,魯迅也並非只顧埋頭讀書,他除了學習之外,還積极參加留日學生愛國革命活動。「赴會館、跑書店,往集會,聽演講」。還曾經到校長嘉納治五郎設立的講道館練習過柔道。1903年春,魯迅不顧留學生監督停發公費的威脅,毅然在弘文學院江南班第一個剪掉了自己的辮子,表示與腐敗賣國的清政府決裂。他還秘密加入江浙革命團體光復會,並經常與友人探討如何改造中國社會和國民性等問題,為浙江留日學生的革命刊物《浙江潮》寫稿。

1904年4月魯迅在弘文學院畢業後決定學醫,並要求到離東京較遠尚未有中國留學生的仙台醫學專門學校學習。仙台是日本東北地方的一個風景優美的城市,當時只有九萬多人口。魯迅在仙台留學的情況,過去記載較少。仙台的日本朋友於1973年專門成立了魯迅在仙台的記錄調查會,經過四年多調查,最後編成了包括170多幅照片圖表和470多件文字資料的《魯迅在仙台的記錄》資料集,再現了當年魯迅在仙台學習生活的真實風貌。資料反映出魯迅作為仙台醫專第一個中國留學生,得到了不少日本老師的親切教導,同學們的熱情關心以及房東和其他仙台市民的幫助照顧。

魯迅離開仙台前,鈴木、杉村等同班同學為他開了送別會,併合影留念。藤野嚴九郎先生也特地請他到自己家裡去,並送他一張照片,在背面題上「惜別」兩字。魯迅在東京從事革命文學活動三年後,於1909年8月回國。他始終珍藏著藤野先生的照片,而且把這張照片掛在自己書桌對面的牆上,「每當夜間疲倦,正想偷懶時,仰面在燈光中瞥見他黑瘦的面孔,似乎正要說出抑揚頓挫的話來,便使我忽又良心發現,而且增加勇氣了。」這張照片現在也保存在北京魯迅博物館裡。魯迅還寫了《藤野先生》一文,高度評價藤野先生的高貴品質,文中寫道:「在我所認為我師的之中,他是最使我感激,給我鼓勵的一個」,「他的性格,在我的眼裡和心裡是偉大的。」(《魯迅全集》第二卷)

藤野嚴九郎教授為什麼能在當時日本社會普遍輕視中國人的情況下這樣關懷愛護中國留學生呢?這是與他熱愛和尊崇中國文化分不開的。在藤野先生後來在《憶周樹人君》的文章中談到「我年幼時在畢業於福井藩校的野坂先生那裡學過漢學,所以有一種在尊敬中國聖賢的同時,也應當愛護那個國家的人們的心情。」

周樹人在考試中取得較好成績和藤野先生對周樹人的關心愛護,引起一些受軍國主義思想毒害而對中國人持有偏見的日本學生的嫉妒。他們竟造謠說解剖學試題是藤野先生預先在他的講義上作了記號,還給他寫了匿名信,並要檢查他的筆記。對此魯迅後來在《藤野先生》一文中憤慨地寫道:「中國是弱國,所以中國人當然是低能兒,分數在六十分以上,便不是自己的能力了,也無怪他們疑惑。」而使他受到更大刺激的則是二年級的細菌學課上放映的關於日俄戰爭的幻燈片。其中竟有中國人給俄國人當探子,被日軍捕獲將要處死,而一群中國人卻在四周圍觀的畫面。受軍國主義影響的日本學生看了還鼓掌歡呼萬歲。這給魯迅極大的震動,原來以為學醫可以醫治中國人的疾病,現在才認識到一個國家的人民,如果沒有思想上的覺醒;即使身體再健壯,也只能成為殺頭示眾的材料和麻木不仁的看客。所以魯迅決定放棄學醫,而用文藝作武器來啟發中華民族的覺醒,改造國民的思想。因此,當1906年春第二學年結束後,魯迅便毅然從仙台醫專退學。

扶桑正是秋光好,楓葉如丹照嫩寒。

卻折垂楊送歸客,心隨東棹憶華年。

魯迅和藤野先生自仙台分別後,未見過面也未通過信,但是彼此都沒有忘記,都在想念對方。魯迅晚年向日本朋友寫信時,曾多次打聽藤野先生的下落,可是一直杳無音信。而藤野先生也直到1936年魯迅逝世後才知道自己學生的消息。在他寫的《謹憶周樹人君》的文章中說道:「我對周君的一點幫助,他就那麼感動,把我寫在書里,稱我為恩師,把我的照片掛在自己的房間里,至死還想知道我的消息。那時我要是知道魯迅即周樹人,是位有名的大文豪,我給他去封信,他該多麼高興啊!現在是沒有辦法了,實在遺憾!我因為住在農村,社會上的事一點也不知道,前幾天在報紙上讀到了魯迅逝世消息,深感悲痛……在此謹對因我的一點點照顧那樣感恩不盡的周君之靈,表示深切的哀悼,同時祝他家屬身體健康。」藤野嚴九郎先生於1945年8月去世。

1960年,日本人民為了永遠紀念魯迅這位曾在仙台留學過的中國文豪,在廣瀨川畔青葉山下風景秀美的地方,建立了一座魯迅紀念碑。1964年,日本朋友又在藤野先生的故鄉福井市足羽山山巔上建立了一座藤野先生紀念碑。把藤野先生贈給魯迅的那張照片頭像和「惜別」兩字放大後刻在石碑上,碑文「藤野嚴九郎碑」六字乃是魯迅夫人許廣平女士所題。這兩座紀念碑,既是記載著中日兩國人民友誼的珍貴的紀念碑,也是兩國人民世世代代友好下去的里程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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