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其他少數民族英雄史詩 第二節 鄂倫春族「摩蘇崑」英雄復仇故事

鄂倫春族居住在我國東北的大、小興安嶺。解放前,還保留原始公社的殘餘,實行共同勞動、平均分配的制度。「鄂倫春」是自稱,有兩種解釋,一種是使用馴鹿的人,另一種是「山嶺上的人」。有自己的語言,沒有文字,男女都精騎善射,以狩獵為主要生活來源,信仰薩滿教,崇拜祖先。本世紀80年代,在黑龍江省小興安嶺北麓沾河流域的遜克縣新鄂鄉,發現了一種類似於赫哲族「伊瑪堪」的說唱文學,叫「摩蘇崑」。民間用這種形式,可以表現各種不同的內容,有征服自然的、征服魔王的、表現堅貞愛情的等等。

關於「摩蘇崑」的來歷,沒有文字記載,民間卻流傳著一個極其悲哀的故事:一個死去親生父母的少女,受盡嫂嫂的虐待,雖然有相知的情人,但婚姻不能自主,終於被賣到遠隔重山的地方當續弦(男子喪妻以後再娶)去了。她的丈夫像奴役第一個妻子似的奴役她,才16歲,就結束了生命。她的情人在她的墳頭悲痛欲絕,忽聽到耳邊響起了如泣如訴的哀歌。他走到哪裡,歌聲就伴隨到哪裡,永不停息。天長日久,獵人們稱這是「摩蘇崑」。鄂倫春族稱傑出獵手叫「莫日根」。他們之中流傳的著名「摩蘇崑」英雄復仇故事是長篇作品《英雄格帕欠》。

格帕欠是獵人和魚精的兒子,幼年,父母被魔鬼獁猊〔mani馬泥〕掠去。他神奇地迅速長大成人,得神鳥之助,獲能飛的寶馬和一套華美的穿戴。沿途出征,經受了各種考驗,通過比武,贏得了其他部落許多英雄的信賴和支持,連續攻克了山怪、林怪、旋風王、冰雹王、雪王、雨王、狼王、熊王、虎王、蟒蛇王所設的關卡,繼續朝東北方向奔騰。

寶馬馱著格帕欠來到海邊,海岸奇岩怪石林立,青煙濃霧在險山峻岭瀰漫,藍黑色的海水,冒著白沫。格帕欠騎馬鑽進了青煙濃霧之中,撩開霧往前看,見半山腰有塊大石頭砌的平台,還有很多山洞,四周圍著圓木柵欄。院子里有三道大門。第一道大門旁貼邊兒站著一個老頭,身穿破袍,瘦弱不堪,蓬頭亂髮,面無血色,那就是格帕欠的阿爸。第二道大門旁貼邊兒站著一個女人,也是披頭散髮,滿臉凄愴,那就是他的母親。格帕欠難受得泣不成聲,但尖頭圓木杆的柵欄擋住了去路,他拚命地呼喚,他的父母連向前邁一步都邁不動,原來他們的一隻手已被鐵釘子釘在門框上了。

格帕欠在大門外叫陣,要喊出獁猊作戰。獁猊一出現,整個身軀把大石檯子全佔滿了。格帕欠每次都能射中獁猊的頭部,但每次都被碰回來。雙方對陣了三天三夜,獁猊一邊死傷了不少小獁猊。獁猊手下還有一種很厲害的妖鷹,很有威力,但終被格帕欠的寶馬所戰勝。

當雙方正在僵持的時候,格帕欠一路上所結盟的那些兄弟們全都趕到了,共有106名好漢,其中還有一位老獵人的姑娘。恰逢格帕欠被獁猊摔得昏死過去,姑娘精心照料,使他清醒過來。

獁猊有一種異常的本領,他的頭被砍掉還能長出來。一次,他的脖子被格帕欠所砍,過一小會兒,從傷口處又伸出了一個巨頭,這使格帕欠覺得很為難,知道要治服獁猊,必須先找到他的靈魂。寶馬踏遍險山峻岭,終於在靠近天邊的山澗,發現了一片樹林,林中有三棵很大的樹,樹的頂尖藏著一個窩,窩裡有九顆巨卵,那就是獁猊的靈魂。那裡由妖鷹和三條帶毒液的三角巨蛇守著。格帕欠和寶馬先除掉了妖鷹,然後射死了三條巨蛇,取走了九顆巨卵。這卵早摔晚摔都不行,只能在獁猊將死未死的時候摔出去,獁猊便徹底完蛋。

獁猊雖死,格帕欠的父母還得不到解放。因為獁猊的第九個老婆快要臨產,生下的小獁猊將更兇狠,任何力量都消滅不了他,只能在他未出母腹之前便除掉。

格帕欠甩掉了獁猊八個老婆的糾纏,把她們殺的殺,砍的砍,全都處置完畢,又把第九個女妖從頭到腳劈為兩半,沒想到「蹭」地從她肚子里蹦出來一個小獁猊。幸好他是蹦出來而不是生下來的,否則格帕欠將前功盡棄,白累一場,甚至會被小獁猊所殺害。

小獁猊最初只是很小的個頭,越打越長個,原先是招架,後來便改為進攻,顯然格帕欠不能力敵。寶馬把疲勞的主人送到河邊草地,讓他在那裡熟睡,然後它飛走了。原來在河邊的一棵落葉松上,有個窩,裡邊裝著小獁猊的靈魂,由一大妖鷹看守。趁妖鷹睡著的時候,寶馬把窩裡的七把鐵銼掏出、折斷。小獁猊立即在地上打滾,被格帕欠射死了。

正當人們歡慶勝利的時候,不料河水波濤滾滾,水柱衝天,洪水即將到來。寶馬告訴主人,這是小獁猊的妖法作怪,只有讓它下水去與獁猊搏鬥,才能免除人間的災難。說完,淚如泉湧。它嗚咽了一小會兒,便抖起銀鬃,豎起長尾,扎進了波濤之中。三天以後,風平浪靜,寶馬漂浮水面,滿身創傷。

格帕欠既是自然暴力的征服者,也是為氏族部落復仇的英雄,他的英雄品格比較完整,已相當接近一般英雄史詩的主人公。這一史詩洋溢著對男性英雄的崇拜,而這些英雄又都是現實生活中的獵人。狩獵的生產工具主要是馬和弓箭,因此馬與箭在作品裡有特殊的地位。尤其是馬,因為是有生命的,完全人格化。寶馬忠於主人,它的死非常壯烈。

以狩獵為主的鄂倫春族,對鷹的態度,不同於以漁業為主的赫哲族。因為日常大鷹成為獵戶的大災難,在林區便是如此,所以「摩蘇崑」的鷹無一例外都是妖鷹。獵人射鷹練就了高超的本領,神箭手甚至能一箭射下一連串的鷹,所以妖鷹必敗於英雄。

格帕欠不像「伊瑪堪」的英雄是徒手搏鬥。他不但有銳箭,還有盟兄弟們送他的各種精良的金屬武器。史詩中有戰爭場面,出陣助戰的有一百多人,已初具部落之戰的規模與氣魄。

「摩蘇崑」英雄復仇故事較之「伊瑪堪」英雄復仇故事向前推進了一步。從觀念形態分析,反映的是典型的父權制社會,沒有階級壓迫,抵禦外族的侵略成為全氏族的義務。誰能在復仇戰鬥中取勝,誰便是最受崇拜的英雄。

鄂倫春族解放前所信仰的薩滿教,在作品中突出的反映是靈魂觀念、靈魂獨立存在、相互轉化等。因此多次出現過靈魂寄於他物之說,把延續生命的希望寄托在靈魂獨立的信仰上。這是一種很原始的思維,屬於原始宗教幻想。今天,我們當然不會相信靈魂的獨立存在,但不妨作為一種藝術手法看待。它的美是質樸的,反映了原始初民的審美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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