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叄拾叄] 一瞬

他們說了那麼半天的話,而後他又回憶了半天,覺得自己累得快要散架了。

從認識馬格麗特開始,他已經學會不去對生活做評價了。實在是有太多意外太多等待太多的措手不及。

楊佐羅和輕微是兩個歡城人,他們有著相似的個性,都像一團面。而故事中另外的人,

都是逃逸者,都不能面對自己的瓶頸。

這個城市像一瓶固體漿糊。

這個城市像一枚定時炸彈。

這個城市像一個垃圾場。

楊佐羅想。

這個後知後覺的男人總算是做了一件先知先覺的事情,那就是去21樓。他回憶輕微找他談話的整個狀態,有些不對頭。

好像是太過坦然了,這裡不對。她應該越講越傷心才對,不該是一副要圓滿生仙,看破紅塵的樣子啊。如果真是看破紅塵,那下一步不就該是歸隱山林了嘛。

他為了讓自己安心,套上件外套就奔了出來,搭了車直往21樓。

一路上,他閉目養神,卻在腦海里出現了許多奇怪的場景:

一條小狗走在人的側面,突然張開嘴,把人吞了進去……

樹苗從土裡長了出來,越長越高越長越大,武林中人都約定在這棵樹這裡比武,可以考驗輕功。後來樹杈上不知被何人掛上去了一個四方的盒子,還不時發出響聲。武林中人議論紛紛,誰都不敢冒險摘下那個盒子。於是那棵大樹就被武林和人群冷落了。許多年以後,人們上班經過這裡,會不時抬頭看一看樹上的盒子。唉,那分明是塊石英鐘嘛……

一個人跳海,走到沒過腰的地方,被一隻大怪物咬去了四肢。他的頭顱在海水裡飄啊飄,他很疼,還張嘴和小島上的船員訴說他的苦衷,船員把他的頭顱撈了上來,放在一個花盆裡,於是那個會說話的頭顱越長越大,最後變成了一棵會說話的樹……

楊佐羅覺得這些場景都不是什麼好兆,怪怪的,雖然他不懂夢的解析什麼的鬼事情。

他心事忡忡地下了計程車,向高層走去。

樓道門口的信筒里,放著信,信封寫著:輕微致馬格麗特。

楊佐羅立即意識到,輕微離開了。他心裡想著她會去哪裡。

下午4點,陽光是很美麗的。歡城漸漸被他看作一無是處,只有這一點點陽光,讓他還能感覺到安詳。

電梯轟然飛升。楊佐羅覺得這一切的一切都是讓人掃興的。這個冬天發生了所有奇怪的事情,所有的巧合和殘酷一併到來。

眼睜著春天就要來了,可是電梯卻行駛太快,讓人有下墜的預感。

眼前出現繁花似錦,眼前出現碧海藍天,眼前出現古藤老樹。

昏鴉還沒開始叫的時候,21樓到了。

原來下墜,不過是一場夢。大家都倒霉得要死,只有他,感覺死了還死不了。只是頭昏眼麻。眨眼時,眼睛閉合上的短短一瞬間,他的腦海里眼前都充斥著顏色,比小狗吞掉大人的意向更奇怪的顏色組合,一簇簇,一縷縷。扎眼得有些過分。

看著21樓的門牌還有熟悉的走廊,他還是很掙扎地以為自己來到了地獄,看到的竟然是艷麗的色彩。

可是這一切都不過是幻覺,很短暫,他立即就回到了焦灼的正常態。

他並沒有死去,麻煩就並沒有解決。

眼下最棘手的麻煩是:尋找輕微。

他拍門,沒人答。

他踢門,沒人答。

他砸門,沒人答。

突然,他將壞事想到了無窮壞。他以為馬格麗特出了什麼意外。

他突然就腦子發隆,他哭了,一聲接一聲地叫嚷著馬格麗特的名字。他哭得像個傻子,使勁兒踹門,大聲地拍。直到保安聞訊趕來。

物業拿鑰匙打開了門,楊佐羅看見躺在床上熟睡的馬格麗特心如死灰。

「不!」他邊嚷邊哭,撲到馬格麗特的身邊。他以為她死了,就在她腦袋不遠處,還有一個敞開的藥瓶子,他想起了馬格麗特的外婆,他的眼前又忽然湧現了許多顏色。

他繼續喊:「如果你死了,我就真不活了。沒意思啊,沒意思,沒意思……這麼多人愛你,你還要尋死!」

這時馬格麗特竟然醒了,她翻動眼皮,眼睛慢慢睜開。她的眼睛真亮,帶著一種溫暖的光。

楊佐羅轉身對身後人大喊:「她沒死!她沒死啊!!」

馬格麗特坐起來,揉著腦袋,直皺眉。

楊佐羅把看熱鬧的鄰居還有物業都請了出去。弄了兩大杯水,一杯給馬格麗特,一杯自己幹了。短短10分鐘了,他差點兒又經歷了一次分別。哭得嗓子都啞了。他也被自己的反應嚇了一跳,竟然如此魯莽,如此擔心和害怕。

他坐在馬格麗特對面,對她說:「你沒事嗎?!為什麼會睡那麼沉?」

馬格麗特喝了些水,將頭抬起來,靜默思考,她有些忘記了昨天的事情。

馬格麗特:「我吃了安眠藥,可是我吃了兩粒,平時吃兩粒都不會睡那麼久啊,現在都下午了啊……」她吃驚地看著牆上的石英鐘。

楊佐羅想起輕微對他說的話,他說:「輕微該是另外加了一粒,給你吃掉了。」

馬格麗特驚訝:「為什麼?輕微她人呢?」

楊佐羅:「啊……我在信筒里發現她留了封信,你看看吧。」

馬格麗特已經不是當年的馬格了,她內力深厚,已經不會在這樣的時刻表現得太過歇斯底里。她隱約明白髮生了不好的事情,她知道這段日子,格桑的事情突如其來,一切都陷入了新的困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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