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拾伍] 傷心大王

有時文字無法表達出畫面的感覺,楊佐羅坐在房間里想這個問題。今天他看了一支mv:

女人從夢中醒來,從窗子里爬出來,在樓體表面上爬行,穿著絲綢的白色睡裙。她路過了很多戶人家,透過窗戶她看見房間里坐著正在看電視節目的刻板中年男人,朋克少年歡騰的party,坐在窗邊戴著小丑面具的女孩兒,奮力搖滾的bass手鼓手還有吉他手。她站在窗外在樂隊伴奏下演唱,當她想爬進窗子進屋的時候,她的腿踩空了,她掉了下去。

mv的最後,女人仍舊睡在床上,穿著絲綢的白色睡裙,嘴唇飽滿,風韻美好,只是被夢魘折磨。

噢!這不過是一個夢,而已。

楊佐羅還在思考,如果他要把這支mv用文字寫在紙上表達清楚,那該多麼沒有生趣。而且讀者會疑惑重重,看不懂這樣的夢境的疊加,他也表達不清。他試著用很多種方案來寫清這個故事的梗概,可還是不行。

況且鏡頭本身的厚重感、色彩感以及無法替代的思維空間,都是文字所不能抵達的。他知道自己不搞文字也不搞電影,只是短暫的對兩個藝術形式表現出了一些驚嘆。

正如每個人都有狹窄的地方一樣,藝術也有它的局限。表達,總是有殘缺的。

正在感嘆的時候,電話鈴響。

塞寧:「喂,是我。」

楊佐羅:「你感覺好些了么?還發燒么?」

塞寧:「我好多了,謝謝你。」

楊佐羅:「你說什麼吶?!客氣什麼啊?!」

塞寧:「我仔細想過了,我們還是不要結婚,做朋友的好。」

楊佐羅:「……你……你在說什麼啊?」

塞寧:「我最後還是決定要去做歌手,不想結婚。正好有個大公司想捧我。我現在就去和他們談合約的事情。等我回來之後咱們再細說吧。」她的聲音是疲憊的。

楊佐羅:「不結婚沒什麼啊,可是不結婚就做普通朋友?你這話什麼意思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啊?!」

塞寧:「啊……公司想捧我,不希望我有緋聞。」

楊佐羅摔掉了電話,一分鐘都無法存在懸念地裹上衣服打車去塞寧家找她。他覺得該是出了什麼事情,不然不會有那麼大轉變。

他回憶塞寧與他在一起的每一幕,忽然覺得這個女孩子那麼的不真實。忽然來了,又忽然要走。

她到底是哪裡人,將要去向何處,是不是喜歡玩失蹤遊戲,到底過去戀沒戀過愛……塞寧變成了一團謎。他什麼都不清楚,過去好端端的,便以為一切都不會成為他的危機,姑娘自己投懷送抱了,就是自己十足的把握。像馬格,是一個意外,她的外婆是個不安定的因素。這樣的意外肯定不會再次發生。可是問題就那麼猝不及防地又一次出現了。

楊佐羅在小區樓下狂按門鈴,他把552錯按成了551。對講機里的人並沒有和他對話,直接打開了樓道的鐵門。電梯停在五樓的時候,他拉了拉夾克的領口,沒有一絲猶豫,從電梯里鑽了出來。站在塞寧家門前,拍門。沒人應,他還不走,繼續拍。

住在旁邊D座551門的女人透過紗窗望了過來,那是蕾絲邊。

蕾絲邊:「怎麼是你?」她的表情仍舊很快樂,好似從不曾悲傷過。

楊佐羅:「啊……又遇見你啦!我來找朋友。」

蕾絲邊:「剛才我看見她提著一個行李箱走了!」

楊佐羅:「那……那剛才我按門鈴,家裡有人給我開的門啊!」

蕾絲邊:「你按成了我家的門牌,呵呵,是我給你開的鎖。」

楊佐羅頓悟:「啊……謝謝你啊!真不好意思打擾你了!」

蕾絲邊見楊佐羅是窘迫的,便問:「要不要進來喝杯咖啡坐一會兒?」

楊佐羅沒有反對,走了進去。

他坐在客廳的木凳子上,也不想去多觀察房間擺設。有些累,是想找個人說幾句話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蕾絲邊:「隔壁女孩兒是你女朋友吧!」邊說她邊沖了一杯速溶咖啡,味道還算不錯,她聞著有些陶醉。

楊佐羅:「是。可是她今天突然提出分手。」他接過咖啡,沒心思喝,放在茶几上,覺得自己像是個坐以待斃的囚犯,便毫無生機地嘆了一口氣。

蕾絲邊:「發生了什麼事情了嗎?」

楊佐羅:「什麼也沒發生,也許是我什麼都不知道吧。怪怪的,特別突然。」

蕾絲邊:「那她出門還不是通知你了嘛?!證明事情沒那麼絕望。女孩子都是很愛撒嬌賭氣的。」她說話的表情很輕鬆,像是胸有成竹。

楊佐羅:「我們戀愛的時間很短暫,彼此還不太熟悉,根本沒到撒嬌賭氣的階段。」

蕾絲邊:「女孩子都是善良的,而且她們很浪漫。記住,女人永遠沒有錯,錯都在男人的身上。男人很容易忽略了風情,也就得罪了女人。可這樣的得罪是經常出現的,不會礙事的。」

楊佐羅:「呵呵,也許是我得罪她了吧……」其實他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裡忽略了她的風情,「那……那你怎麼認定就都是男人的不體貼呢?也許是女人傳達有誤才讓男人領會錯誤了。」

蕾絲邊:「你是男人,要用自我檢查的方法來對待心愛的姑娘。我是女人,我是個總愛把問題扯到自己身上的女人,我也是愛在自己身上找錯……如果每個人都這樣,為別人多想一點兒,不那麼饒恕自己,也許就會再也沒有紛爭了。」

楊佐羅:「那都是騙人的。男人不可能沒有錯誤,他們錯誤百出!」忽然他想起了第一次在電影院里見蕾絲邊時的狀況。

蕾絲邊:「是啊……我也發現對他們好得有些偏執了,呵呵……」

楊佐羅:「對了,你不是歡城人?」

蕾絲邊:「啊對,我不是。」

楊佐羅:「那你總來歡城啊!」

蕾絲邊:「是啊,它的名字不是『歡樂的城市』么,所以我來尋找歡樂了!」

楊佐羅看著她微笑的臉,又問了一句煞風景的話:「那你尋找到歡樂了嗎?」

蕾絲邊花枝亂顫地笑,只是花枝亂顫地笑,沒有作答。

楊佐羅覺得有些蒙,但還是故弄玄虛地說了一句高深莫測的話:

「歡樂自在人心。心不快樂,與城無關。」

蕾絲邊聽他那麼說,倒命中她的下懷,鼻子猛一陣酸。可是那股子勁頭總歸只是一小撮力量。她覺得自己是那麼tough的女人,而或者是她鼓勵自己朝著tough的方向發展。

tough就是具有革命性、強悍、難以打倒、非常堅韌的意思。

這時,一個大鬍子男人懷抱著一根一米來長的法式麵包還有一大堆即食食品撞開門,走了進來。蕾絲邊站起來走過去接他手裡的東西。放置停頓後,二人拉著手從廚房裡走出來,貌似甜蜜,相濡以沫。

蕾絲邊介紹:「這是一個早先幫過我的朋友,叫……」她發現自己從來沒問過他的名字,有些尷尬,又突然覺得很有趣,就笑了笑。

楊佐羅覺得借人一次肩膀哭泣,而被說成助人為樂,實在很有趣。自己補充道:「我叫楊佐羅。」他伸出手。

大鬍子握了握他的手說:「叫我法年就行。」

蕾絲邊補充:「他是個作家。」

楊佐羅:「你們有事情忙吧,我先告辭了。」

蕾絲邊:「你看,我們也過來住不久,沒什麼東西可以招呼你,改天一起出去吃吧。反正歡城的飯店都很好。」

楊佐羅走在回電影院的路上,心裡有些奇怪。蕾絲邊那女人男人真多。搞不清楚女人心裡都在想什麼,而且太密集的微笑委實讓人覺得有些可怕,突然又對女人的高深莫測感覺到了一絲無力。

想到「女人」這個辭彙的時候,他又很自然地想起了塞寧。心裡一陣痛心疾首。隱隱約約覺得塞寧這次不是為了吊他胃口玩玩而已。這次是災難性的,這樣的分手提議應該並不在戀愛的範疇裡面。一想起要和這個女人分手,他又一陣痛心疾首。

最近的楊佐羅,變成了傷心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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