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宿命牽絆

矢茵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回家的。

今天發生的事太多太奇怪了。不講道理的尼泊爾死丫頭?活了幾百歲的大惡魔?關鍵碎片?大人物送的禮物?哦,算了吧,這種故事要是跟別人說,不被笑死才怪!

問題是,矢茵無論如何笑不出來。身上到處痛得要死,腦門上的包更是腫得隱隱發光——沒哭算是堅強了。

她昏頭昏腦地回到家,進了電梯居然按錯了樓層。好在她所在的樓層頗有些特別,那層樓只有她一個住戶,走廊的裝潢與其他層完全不同,是以剛走出電梯就察覺,趕緊退回去。。她把腦殼頂在電梯門上,忽然莫名地想到,自己樓上樓下都被某家公司買下了,卻一直空著不住人,說是在裝修,不知做什麼用。連她自己的門,也比尋常門厚重結實得多,據說也是應那家公司要求,開發商特意訂製的。邪了門了,圍繞在她身旁的一切好像都很古怪……

她原以為今天是絕對睡不著了,然而進了房間,坐在沙發上不到一分鐘,帶著無數疑問、惱怒、嫉妒、恐懼、猜測,矢茵歪著嘴甜甜地睡著了。

她做了一個夢。

一片藍色的、溫暖的海洋,一直向前延伸,一直一直延伸……直到極遠的盡頭。

可是藍色並沒有就此消失,又從極遠處蔓延回來,只是這一次蔓延到了高高的天上。小小的矢茵腦袋越仰越高,終於一屁股坐在地上。那片讓人心醉神馳的藍色掠過了她的頭頂,繼續向後延伸,天幕無邊無際,與大海融為一色。

她聽見有人幽幽地嘆了口氣,說:「應該是那裡了。」

「你確定么?」

第二個人一開口,嚇了矢茵一跳——竟是父親的聲音。她完全意識不到,父親早已去世,只是很惶恐。因為父親兩個月沒在家,她的功夫又耽擱下來了。如果被父親察覺到自己不進反退,那可不得了!

矢茵趕緊爬起來,站好姿勢。這種站樁的姿勢據說是師門特有的,與別家馬步大不相同,特別是要求腳尖向內收,膝蓋相對,站起來特別累人。好在她從五歲就開始站樁,到現在一口氣站兩、三個鐘頭都沒問題。

不過父親的要求似乎永遠也沒有盡頭。她能站半小時了,就被要求一個小時;她堅持到兩個小時了,父親陰沉著臉,告訴她以前他練功時,一般是八小時……

拜託,現在什麼年代了!矢茵才八歲,也知道科技一日千里,哪裡還有人這樣站樁練功?現在最牛的是人肉搜索了好不好,管你是誰,沾了人肉兩個字,就離遺臭萬年不遠了……還有什麼比這更可怕?可是懾於父親的威嚴,不得不咬牙堅持。

她憋著勁站,希望父親看見她練功,就忘了動手試一試。矢茵想到這裡,眼圈有點發紅。從小到大,比她年長十幾歲的男生也動不了她分毫,唯一打她的人就是父親,而且下手好重……

這時,第一個人開口說:「我不能。它沒現身前,都不能確定。」他的聲音很耳熟,不過矢茵一時想不起是誰。

父親說:「你的記憶還是沒能恢複。它如果不是四玉之一,真的那麼重要?」

「那是最關鍵一環。」那人苦澀地道,「不知為何,總覺得它近在咫尺,可是怎麼也……」

他們說得含糊,矢茵尖起耳朵聽,那兩人卻再也沒說什麼了。只有海水一浪一浪地撲上沙灘,發出汩汩的嘆息聲,又紛紛退去。

矢茵等了半天,父親既不來看她,也不再說話。她很是困惑,偷偷轉頭去看,眼前一片全是藍的,分不清哪裡是天,哪裡是海。父親呢?怎麼不見人影?難道又出門去了?

這還不到半個月呢!矢茵焦急起來,想要去尋父親,偏生身體站得麻木了,動不了分毫。她急得大叫:「爸!老爸!老……」

她一下坐起了身,嘴巴張開喊道:「爸!」

天已經大亮了。陽光投射到陽台的一側,又火辣辣地反射進屋,慢慢爬過地板,爬上沙發,開始烘烤矢茵的腳。九月的太陽還這麼強烈,果然地球正在變熱是有道理的。

矢茵使勁揉了揉眼睛,再側耳傾聽。大都市特有的低頻噪音傳來,嗡嗡嗡嗡,在十六樓的高度,這聲音既不太高,也永不會消失;既不可能使你肝硬化,也不會讓你的胃好受。哦,這種聲音夢裡是不會有的,看來的確是醒過來了。

她鬆了口氣,心底卻倍感失落。父親即使在夢裡,也不肯多看自己一眼……她重新躺下,望著天花板發獃。

夢境太真實了。她越是回憶,就越覺得像是真的曾經發生過一般。但是長這麼大,她可還從來沒見過大海呢。那個人的聲音一定在什麼地方聽過,而且就在最近這段時間。

正想得頭痛,忽聽什麼地方咚的一聲。矢茵瞬間爆出層冷汗,跳起老高,誰知歪著睏了一宿,腳和腰都是麻的,被沙發一絆,直挺挺地摔到沙發背面。她痛得倒抽冷氣,仔細聽卻是樓下的裝修聲。

昨晚那兩個神經病,快要把自己也搞成神經病了。矢茵惱火地爬起來,肚子里咕咕亂叫。她本有點擔心,後來轉念一想,阿特拉斯再瘋,總不會大白天當街殺人吧?在人多的地方反而更安全。當即飛快地沖了個澡,換好衣服出門而去。

「嗶嗶……五號注意,102出了房間,現在朝電梯口走去。確認她的身份。」

「五號明白,身份確認,她下去了。她本人比照片漂亮多了,身材也不錯,頭兒,這可不是你說的黃毛丫頭啊。」

「現在的小孩子發育得早!」不知誰偷偷插一句。

「嗤嗤……嘿嘿……」頻道里一陣壞笑。

「這裡是七號,102正向小區出口走去。要繼續跟蹤嗎?」

「是的,但要小心,別讓她發現。六號負責策應。」

「呵呵……」頻道里的笑聲大膽起來。

「你們就笑吧。」一號矢理冷冷地說:「她是誰的女兒,你們大概也知道。我先聲明,她只有十七歲,在誰的手裡丟了,就把他跟102的年齡差乘一百,拿錢請客。」

沉默了半天,有人咕噥著說,「倒霉,我是最大的。」

「授權對可疑目標開槍或採取非常措施嗎?」有人問。

「一級授權。不過102掉了一根頭髮,我就揭了你們每一個的皮。聽好了,是每一個。」

頻道里瞬間無人吱聲。

「頭兒,要我進屋裡看看么?」五號問,「樓道內的監視器調整得差不多了。」

「不,等二號上來。你繼續在樓道,安設三號需要的那套紅外瞄準輔助設備,特別是102門前那組要處理好。大家都給我打起精神,我們已經遲了一個星期,不排除已經有人接觸102了!我們的口號——」

「寧殺錯,不放過!」

「行動!」

矢茵坐在麥當勞二樓,看著外面喧鬧的街道發獃。

今天又翹課了呢,她甚至沒有打電話請假。只要想到班主任臉上驚詫莫名的問:「什麼?矢茵還沒來?沒有打電話請假?沒人知道她在哪?」她就得意地偷笑。

哈哈,要是她知道自己跟飆車黨比賽,一定當場腦門噴血。非法聚眾、賭博、超速(如果行人也有超速標準的話,她一定超過最高限度)、打架、嚴重破壞公物……

矢茵掰著指頭把罪狀一一數來,莫名興奮。看來自己註定不是個乖乖女,二叔知道了,一定失望透頂。

自從父親去世後,一直是遠在北京的二叔矢理寄來生活費。她雖然不太清楚二叔的工作,但想來不會太差——她的生活費比有些同學全家的收入還高呢。

而且二叔似乎也頗有些門路。初三快畢業時,有個臭屁的同學約了人,在校外截住矢茵要教訓。結局是十幾個小夥子被她追得滿街狂奔,其中兩人重傷,那位同學也被打得血流滿面。

那天晚上,整座城市都聽得到警車長鳴。暴走中的矢茵打翻三名警察,最後被防爆警察用盾牌團團圍住,才銬得動彈不得,死拖活拽進了警局。

在冰冷的地上坐了半個鐘頭,矢茵終於清醒過來。她本以為這一生完蛋了,鐵定要被開除,說不定得在工讀學校畢業。等她痛哭流涕地給二叔打了電話,不到十分鐘,來了一名戴黑墨鏡的叔叔。局長客客氣氣把他請到了辦公室,一分鐘後,又客客氣氣地送他出門。

矢茵就這樣不明不白給放了,沒有拘押,沒有案底。更讓她吃驚的是,學校竟然也睜隻眼閉隻眼,對此事隻字不提。要不是那名肇事的同學灰溜溜轉了校,她真以為是場夢呢。

不過這幾年二叔電話雖打得勤,卻一次也沒來看過自己,總說工作忙工作忙。唉,自己終歸是個沒人疼愛的孤兒了呢。

陽光透過落地玻璃窗投射進來,剛好照在桌子中間,光影直得像刀鋒。才上午十點半,又不是周末,麥當勞里的人並不多。就這樣慵懶地坐著,好多往事和人翻出矢茵的腦海,又一一沉淪下去。她拚命無視拚命想忘記的某個詞卻始終揮之不去。

關鍵碎片。

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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