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高手過招 3、世間哪有什麼規矩?唯一的規矩,就是由強者制定規矩

賀之軍的考察活動安排得有條不紊,中間沒有一丁點瑕疵。對於這些表面功夫,杜林祥沒什麼興趣。他的注意力,倒在呂有順與陳楓身上。陳楓跟著賀之軍一同來到洪西,如今的身份,是洪西省委副秘書長。一番冷眼旁觀下來,杜林祥發現,呂有順與陳楓在公開場合幾乎沒有任何互動,兩人彷彿壓根不認識的模樣。也正因為這一點,杜林祥對於呂有順的仕途,反倒生出些許信心。

接下來的幾天,庄智奇又去上海,繼續與陳遠雄展開談判。杜林祥則趕赴新加坡,與徐浩成長談了一番。在新加坡僅僅逗留了兩天,杜林祥又轉道去了位於中東的迪拜。一周後,他從迪拜飛回了河州。

休整幾日後,杜林祥撥通了賴敬東的電話:「賴總,你好!你在北京嗎?」

賴敬東笑呵呵地回答:「我在重慶,參加一個學術研討會。」

杜林祥說:「真羨慕你這種無拘無束、雲遊四海的生活。」

賴敬東說:「山野村夫,比不得杜總這樣的大忙人。」

杜林祥又問:「賴總什麼時候回北京?」

賴敬東說:「研討會今天剛開始,估計要持續一個禮拜。你有什麼事嗎?」

杜林祥頓了頓說:「有件重要的事想跟賴總請教。要不我乾脆趕來重慶吧?」

「什麼事?」賴敬東說,「不能在電話里說?」

杜林祥堅持道:「電話里怕是說不清楚,最好能見上一面。」

「勞駕你親自跑一趟,太麻煩了吧?」賴敬東客氣地說。

杜林祥說:「沒事。」

當天下午,杜林祥便趕到了重慶。賴敬東說自己正在位於嘉陵江畔的陳誠公館喝下午茶,杜林祥便徑直趕了過去。

陳誠乃國民黨軍政大佬,他不僅是蔣介石的浙江同鄉,更是蔣一生倚重的黃埔嫡系。位於重慶的陳誠公館,是陳誠在抗戰時期擔任第六戰區司令長官時的官邸。熟知歷史的人,都知道第六戰區在全國抗戰大局中舉足輕重的地位。1940年國軍在棗宜會戰中失利,鄂西重鎮宜昌淪陷,陪都重慶已在日軍覬覦之下。危急時刻,蔣介石決定重組第六戰區,並欽點愛將陳誠出任司令長官,同時兼任湖北省政府主席。由此時直至抗戰結束,第六戰區都肩負著在正面阻擋日軍、拱衛陪都的重任。鑒於陳誠在國民黨內的顯赫地位,陳誠公館也成為當時公認的建築精品,見證著重慶作為陪都的那段滄桑歲月。

房屋當年的主人最終客死台灣,今日的政商名流倒不時出入其中,談笑晏晏。近年有企業出資重新修繕了陳誠公館,並將其打造為西南地區最頂級的私人會所。裝飾一新的陳誠公館坐擁視野開闊的江景資源,俯瞰橫卧於嘉陵江上的黃花園大橋,與江北嘴中央商務區兩相輝映。這裡烹制出的粵菜,無論口味與價格,都令人印象深刻。

賴敬東在公館門口親自迎接,他對杜林祥笑道:「大老遠趕過來,杜總辛苦了。」

「賴總,你好!」杜林祥熱情地伸出雙手,「叨擾你了,還望見諒。」

賴敬東領著杜林祥朝樓上走去,一邊走還不忘一邊做著介紹。如今的陳誠公館,共有四層樓高。每層樓的樓梯間,都擺放著陳誠各個時期的照片,從青年求學,到北伐、抗戰,直至在台灣擔任蔣介石的副手。陳誠公館的每個空間,也用與陳誠有關的事迹來取名。一樓設有德馨廳、辭修廳,德馨為陳誠的乳名,辭修則是陳誠的字。二樓原本為官邸的會議室,如今改為包房,取名上將廳,意指陳誠曾官至國民黨一級上將,包房內採用長餐桌配合較方正的座椅,宛如高階軍事會議場所。

賴敬東喝茶的包間位於三樓,叫作宇廷廳。陳宇廷是陳誠的次子,美國哈佛大學畢業,喜參禪,後半生都在從事公益事業。包間裝修也呼應陳宇廷的個性,採用蘊含禪意的中式風格。

在宇廷廳坐下後,服務人員立刻微笑著奉上茶飲。杜林祥抿了一口說:「以前到重慶時,只是聽說過陳誠公館,卻從沒來過,今天也是托賴總的福。」

「我也是借花獻佛。」賴敬東擺手道,「今晚一位台灣的朋友約我小聚,這些從台灣過來的老闆,尤其喜歡這裡。知道此地壞境不錯,我索性下午就過來坐一會,一邊欣賞江景,一邊讀書品茗。」

「賴總真乃雅士。」杜林祥說。

「見笑了。」賴敬東聳了聳肩,「附庸風雅,打發些時間而已。對了,杜總急著趕過來,有什麼事?」

「有一件事,我越想越奇怪,只好請教賴總。」杜林祥點起一支煙,「我們公司的庄總,前幾次與陳遠雄談判後發覺,這位陳總似乎做不得主。談判中的任何事,都要等到第二天才給出明確答覆。庄總因此揣測,陳遠雄背後,應當另有高人。」

賴敬東面無表情,把玩著手裡的茶杯。杜林祥繼續說道:「之前為了下一階段的談判,庄總擬了一份提綱,上面都是緯通方面認為接下來談判中要解決的重點問題。這份提綱,我也傳給了賴總。」

杜林祥加重語氣:「奇怪的是,陳遠雄的談判風格近來大變。對於緯通提出的問題,無論他是否接受,起碼都會在談判桌上當場做出答覆。想必陳遠雄背後的高人,已經知道我們接下來要談什麼;同時也指點了陳遠雄一番,哪些條件可以答應,哪些當場駁回。」

賴敬東放下茶杯,哈哈笑道:「看來杜總已經認定,陳遠雄背後的高人,就是在下?」

杜林祥彈了彈煙灰:「恐怕台江資本的實際掌舵人,也是賴總你吧!」

窗外的嘉陵江水緩緩流淌,黃花園大橋上車流如織,原本寬闊的大橋,此時倒顯得不堪重負。包間內難得地沉默了一陣,大約半分鐘後,賴敬東搖頭嘆息道:「雕蟲小技,終究難逃杜總法眼。」

「言重了。」杜林祥說,「露出破綻的是陳遠雄,絕不是賴總你。」

「唉!」賴敬東嘆了一口氣,「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啊!」他緩緩說道:「當年的牢獄之災,陰影現今猶在。剛出獄那會兒,靠著朋友們關照,生意漸漸有些起色。不料麻煩事又找上門,有人給我帶話,說賴敬東是有前科的人,如今生意做這麼大,是什麼意思?難道當初抓他抓錯了?」

賴敬東神色哀戚:「樹大招風的道理亘古未變。尤其像我這種人,稍微有什麼動靜,都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沒辦法,只好退居幕後。最後在美國成立一家台江資本,把我的學生陳遠雄推到前台。」

「這也是人之常情。」杜林祥微笑著說,「我倒佩服賴總百折不撓、越挫越勇的精神。」

賴敬東苦笑著說:「我隱居幕後自然是有苦衷,但與杜總朋友一場,竟也沒有吐露實情,實在說不過去。不過,或許正因為咱們是朋友,有些話更不好開口。」

「怎麼說?」杜林祥問。

賴敬東說:「大家都聽說過一句話,在商言商。我作為台江資本的掌舵人,自然要優先考慮台江資本的利益,可要與杜總這樣的老朋友坐上談判桌針鋒相對,似乎磨不開情面。思來想去,乾脆就讓陳遠雄沖在第一線吧。」

賴敬東此時雙手作揖:「冒犯杜總了,還請見諒!」

林祥哈哈大笑:「賴總這番話,在情在理。如果是我,也會這樣做。」杜林祥接下來話鋒一轉:「不過,賴總你實在多慮了。大家都是生意人,在商言商的道理誰不懂?你為台江資本爭取利益,我為緯通集團爭取利益,原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哪裡用得著遮遮掩掩!」

賴敬東也笑了起來:「杜總當真是性情中人!」

杜林祥說:「這次急著來重慶面見賴總,就是想把話攤開了。與其讓陳遠雄與庄智奇在上海磨磨蹭蹭談半天,不如咱倆開誠布公。」

「杜總快人快語,那我也打開天窗說亮話。」賴敬東說,「陳遠雄提出的那些條件,自然都是我的授意。作為朋友,這些條件不僅苛刻,甚至可謂不近情理。不過作為商場上的合作夥伴,我認為那幾點並不為過。」

賴敬東繼續說:「杜總帶領緯通集團向全國擴張,進而憑藉土地儲備規模赴港上市的計畫,無異於一場豪賭。既然是豪賭,就意味著巨大的風險與收益。作為一家以逐利為天性的企業,我們對這項計畫可能帶來的巨大利益,十分感興趣。同時,儘可能規避掉所有風險,也是題中應有之義。」

杜林祥淡淡一笑:「對於我,的確是場豪賭。但賴總似乎對這場賭局不感興趣,你的如意算盤,是做一樁穩賺不賠的生意。」

「哪一個生意人不是如此呢?」賴敬東蹺起二郎腿,「商人畢竟不是賭徒。恕我直言,杜總之所以如今兵行險招,是因為在上一場關於摩天大廈的賭局中輸紅了眼。為了撈回本錢,你只能壓上全部身家,繼續賭下去。而以台江資本如今的處境,的確不必如杜總那般心急火燎。」

賴敬東的話戳到了杜林祥的痛處,杜林祥陰沉著臉,半響說不出話來。賴敬東把語氣放緩一些:「不管怎麼說,台江資本畢竟拿出了一億多美元的真金白銀。毋庸諱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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