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寶劍出鞘 5、大棒無法接受,可胡蘿蔔又不忍拒絕

杜林祥匆匆趕去北京。他得知一個消息,市長呂有順的夫人正在北京住院,於公於私,都得去探望一下。

在北京一家大型醫院的住院樓下,呂有順的秘書劉光友攔住了杜林祥:「大哥,你稍微等一下。有一位老闆的同學正在病房探望,等他出來,咱們再進去。」

近些年,杜林祥刻意結交劉光友,兩人之間早已稱兄道弟。杜林祥拍著對方肩膀:「等會兒就等會兒,沒事!這回還得感謝老弟給我通風報信,不然我還不知道呂市長夫人生病了。」

劉光友搖頭嘆息:「為這事,老闆還批評了我一頓。說實話,這次我只告訴了大哥一個人,連下面的縣委書記,我也一個沒說。」

杜林祥笑起來:「大哥一定記著你的關照,回河州請你喝酒。」

「以後還真得靠大哥提攜。」劉光友抱怨起來,「我的仕途也算到頭了,以後就指望跟著大哥發點小財。」

「胡說。」杜林祥說,「你才多大年紀,就說仕途到頭。」

劉光友說:「我當秘書有些年了。趁著這次幹部調整,老闆打算讓我挪挪窩。」

「秘書外放,好事呀!我要祝賀你高升。你跟著呂市長這麼多年,他一定會給你安排個好位置。」杜林祥笑容滿面,心裡卻咯噔一下。

劉光友沮喪地說:「說出來你都不信,老闆給我安排的位置,就是去市文聯做黨組書記。的確是把副廳級別解決了,可這位置有多少含金量,大哥應該清楚吧。」

兩人說話間,就見呂有順送他的同學下樓來了。呂有順的目光已經瞟到杜林祥,卻假裝沒有看見,只是陪著那位同學邊走邊聊。杜林祥很懂規矩,沒有主動上前打招呼,只是悄悄問:「呂市長的同學,是幹什麼的?」

劉光友說:「是沿海一個省的政府辦公廳副主任,叫作陳楓。」

杜林祥「哦」了一聲,又說道:「就一個副廳級幹部嘛,級別比呂市長低多了。」

劉光友說:「陳主任的夫人,就是這家醫院的一個處長。這次聯繫床位、安排醫生,陳主任幫了不少忙。另外,你可別小瞧人家這個副廳,他可是省長的大秘,好多市委書記見了他,都得客客氣氣。」

呂有順將陳楓送上車後,終於回頭來招呼杜林祥:「林祥,麻煩你跑這一趟,太不好意思。」

杜林祥一臉真誠的笑容:「應該的,應該的。」

呂有順夫人住的是個普通病房,一共兩張床。因為託了關係,這幾天就安排她一個人住。呂有順一邊沏茶一邊吩咐劉光友:「你嫂子想下樓走走,你陪她一下。我和林祥說會兒話。」

劉光友攙扶著呂有順夫人走了出去,杜林祥關切地問道:「手術做了吧,沒什麼大問題?」

呂有順說:「就是一個小手術。手術很順利,醫生說再隔兩天就可以出院。」

「那就好,那就好。」杜林祥做出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他接著說,「嫂子就一直住這種病房?幹嗎不安排個環境好點的?」

「我愛人就是一個醫生,這都是她的主意。」呂有順笑著說,「按說這種小手術,河州也能做,可她非得堅持來北京做,還執意住普通病房。」

「為什麼非得來北京,還要住普通病房?」杜林祥有些不解。

呂有順說:「當初體檢是在咱們省醫院做的。本來就是個小檢查,但院長聽說是我愛人,擺出了大陣仗。檢查之後,組織專家會診。會診過程中,意見分成兩派,一派堅持應該藥物治療,一派堅持應該手術治療。而關鍵在於,堅持藥物治療的都是外科醫生,堅持手術治療的都是內科醫生。」

「聽懂了么?」呂有順無奈地笑起來。

「啥意思?」杜林祥越發疑惑。

呂有順說:「無論內科還是外科,都不想接這個燙手山芋,於是拚命地推給對方。」

呂有順接著說:「我愛人就是醫生,她以前也給領導看過病。她告訴我,所謂的會診,往往是走過場,出個報告,讓領導滿意也就行了。對於上面壓下來的任務,醫生們都不太願意接,身份太貴重的病患,誰都怕擔責任。實在推不掉接了,也只敢按照書本上的保守方法治療。所以啊,乾脆就以普通患者的身份,來北京開刀。」

「醫院這幫傢伙,都忽悠到領導頭上了。」杜林祥感嘆道。洪西省醫院是全省最好的醫院,裡面真可謂人滿為患,一床難求。不久前,老家的一位親戚檢查出腦瘤,需要開刀。但醫院告訴他沒有床位,得排隊等半個月。後來求到杜林祥,他託了不少關係,醫院才在走廊上臨時加了一張病床。杜林祥不知道,與自己的窮親戚相比,享受了「專家會診」的呂有順夫人,面臨的是否為幸福的煩惱?

呂有順也苦笑著:「當領導的,不就是整天被人忽悠嗎?」

杜林祥又說:「到了北京,也可以安排個高幹病房呀,何必擠在普通病房。」

呂有順說:「我們住院期間,這間病房不會安排其他人,環境也算清靜。另外我愛人說了,普通病房的醫生,臨床經驗最為豐富,醫術也最高。你想啊,普通病房的醫生,一年看多少病人,得遇見多少疑難雜症。」

「那也是。」杜林祥點頭道。

杜林祥抿了一口茶,故意把話題往劉光友身上扯:「這幾天,醫院裡就光友一個人,照顧得過來嗎?」

呂有順說:「還請了個女護工,小劉就負責去繳費、取葯什麼的,人手也差不多。」

杜林祥點了點頭:「光友跟著你這些年,也真是盡心儘力。」

「林祥,你是不是聽到了什麼?」呂有順蹺起二郎腿。

「嘿嘿。」杜林祥臉上又浮現出招牌式的憨笑,「剛才在樓下,和光友聊了一會天。他說自己有可能去文聯工作,還說都是得益於呂市長大力舉薦,才把他的副廳級別解決了。」

「你沒說老實話。」呂有順似笑非笑,「小劉如今應該是牢騷滿腹,哪裡還會感謝我。」

杜林祥說:「呂市長,我個人倒是覺得,讓一個市長的秘書,去文聯當黨組書記,的確屈才了。縱然一時沒有更好的位置,也可以把事情緩一緩。你又不是馬上要離開河州,幹嗎急著安排自己秘書?」

對於劉光友的仕途,杜林祥其實並不關心。他只是覺得,呂有順急於安排自己的秘書,透露出一股不尋常的意味。呂有順本人的工作崗位,是否也即將調整?杜林祥在河州聽人說過,呂有順想接市委書記難度不小,還說呂正在四處活動,如果不能在河州扶正,就謀划去省委組織部,甚至再退一步到宣傳部當部長,好歹也能進入省委常委班子。

這些傳言,靠譜嗎?借著為劉光友美言的機會,杜林祥想探一探呂有順的口風。

對於自己的仕途,呂有順依舊閉口不言,他只是評價跟隨自己多年的秘書:「小劉這個人,有才氣,這些年跟著我也吃了不少苦。但他也有缺點,就是不太注重小節。真要到了更重要的崗位,對他個人來說未必是好事。」

杜林祥倒有些佩服呂有順的識人之明。劉光友豈止是不注重小節!就拿當初向杜林祥諮詢新房裝修的事來說,基本算得上公開索賄了。讓劉光友去到發改委、財政局這些核心部門,或是去下面當個縣長,沒準真會捅出大婁子。

杜林祥更清楚,呂有順是個愛惜羽毛的人。如果日後自己的秘書出了事,對他來說起碼是顏面無光。所以,打發劉光友去文聯,也算未雨綢繆。

呂有順繼續說:「文聯黨組書記這個位置,級別雖然不低,但著實清淡了些。不過我也為他做了些安排。幾個月前我專門協調財政局,給文聯撥了一筆款,修建新的辦公大樓以及培訓中心。就文聯那點人,根本用不了這些東西,到時出租出去,每年光租金,也不會窮著他這個黨組書記了。」

杜林祥說:「呂市長對下屬真是體恤有加。」

呂有順說:「小劉如今發幾句牢騷不奇怪。有些話我也不好說得太直白,你倒不妨跟他多聊一下,勸一勸他。」

「好的。」杜林祥答道,「對了,呂市長這回來北京,去看望於書記了嗎?」杜林祥知道呂有順對於個人的政治前途向來口風很緊,索性也就死了心,他轉而想打聽一點洪西省高層的動態。

「前天就去看了。」呂有順說。

「於書記身體好些了嗎?」杜林祥明知故問。

呂有順苦笑起來:「身子骨的毛病,好得差不多了。至於心病,恐怕一時半會好不了。」

杜林祥此時問出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於書記看來不會回洪西了,姜省長扶正的機會也不大,新的省委書記會是誰?」

呂有順搖著頭:「局勢未明,不好說啊。」

見呂有順這番態度,杜林祥不好再多問。離開醫院,他攔了一輛計程車直奔機場而去。汽車剛上機場高速,兜里的手機響了起來。電話打來的是賴敬東:「杜總,你好,在河州嗎?」

杜林祥說:「我在北京,來辦點事。一會兒的航班回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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