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聯手做局 7、越是後發制人,越要洞察先機

杜林祥從香港飛返河州,已是三天之後。他將庄智奇招來辦公室,笑容滿面地說:「近來工作太忙,好久沒有切磋棋藝了。今天正好有空,下一盤?」

「好啊,難得杜總有雅興,我一定奉陪。」庄智奇說。

布好棋子後,杜林祥點燃一支煙,將炮往中間一撂:「今天我就當仁不讓,下個先手。」

庄智奇將馬一支:「那我倒要學習一下杜總,來個後發制人。」

杜林祥拱了一步卒:「越是後發制人,越要洞察先機。智奇,你倒說說,為何從一開始你就感覺大眾股份這個殼有問題?」

庄智奇知道,令杜林祥念念不忘的,絕非此刻的對弈,而是那一盤下了幾個月的大棋。庄智奇說:「第一次去香港,谷偉民告訴我,他在大眾股份的持股比例很高。我當時就生疑,在資本市場上,很少有人追求那麼高的持股比例,因為這樣會佔用大量資金。谷偉民是名震江湖的資本玩家,為何犯此大忌?只有一種合理解釋:這個殼實在太爛,只有絕對控股,才能把所有窟窿暫時掩蓋起來。」

庄智奇接著說:「當然,這些都只是懷疑,並沒有證據。」

杜林祥笑了:「從焦天明那裡,咱們最終拿到了證據。那趟珠海之行,才是整盤棋的勝負手。」

庄智奇也點上一支煙:「一般人,都明白勝負手的重要性。但如杜總這樣的高手,卻將這個勝負手,立時變換成一盤更大棋局的起手式,令人佩服啊!」

庄智奇不禁回憶起那個皓月當空的南國之夜。精神幾近崩潰的焦天明,禁不住自己的連番逼問,最終吐出實情——大眾股份根本是一個臟殼。谷偉民在掌控大眾股份的幾年時間裡,不僅大肆圈錢掏空了這家上市公司,更留下了一個巨大的擔保黑洞。谷偉民以大眾股份作為擔保,向數家銀行貸款近五億元。這些錢沒有一分留在大眾股份,全被轉移到谷偉民控制的其他公司賬戶上,其中甚至有相當一部分,通過地下錢莊流往海外。

谷偉民不愧為資本奇才,在他的精心打理下,大眾股份的賬本依舊光鮮亮麗。更要命的是,許多債主看穿了谷偉民已是個空架子,不可能償還欠下的債務。他們索性裝聾作啞,在一定程度上配合谷偉民的演出,只待谷偉民將這個骯髒不堪的爛殼扔出去,再向新東家討債。

這五億元的擔保黑洞,甚至連焦天明也不完全清楚。他當初透露給庄智奇的,也不過兩億多元而已,剩下的,則是庄智奇用幾個月時間順藤摸瓜才一一理清。

杜林祥的棋風一如既往地剽悍。他的一個車已越過楚河漢界,擺出一副不惜與庄智奇對子的態勢。庄智奇不喜對子的習慣還是沒有改,他將自己的車往右一擺,暫時避開杜林祥的鋒芒。

杜林祥得意地笑起來:「當時我在河州已是焦頭爛額,萬順龍必欲置我於死地而後快。後面的故事,正應了那句話:逼上梁山。萬般無奈之下,我就想到,何不將計就計,讓萬順龍吞下這個爛殼。」

庄智奇盯著棋盤,緩緩說道:「棋局之妙,就在於杜總不僅懂得後發制人,還將欲擒故縱演繹到了極致。」

杜林祥說:「以萬順龍的精明,如果我無緣無故退出這場搶殼爭奪戰,他一定會加倍警覺。我能夠通過焦天明拆穿谷偉民的騙局,萬順龍未嘗不能做到。」

「不但不退,反而攻勢更盛。」庄智奇抿了一口茶,「廖海濤落網,萬順龍在搶殼戰的第一局中黯然落敗。此刻的萬順龍,對大眾股份的戒心必然減弱——既然杜林祥不顧一切要搶,那麼這個殼應該還不錯吧。」

「這只是其一,還有其二。」杜林祥哈哈笑道,「我太了解萬順龍,此人心高氣傲,最無法接受的就是失敗,尤其是敗在他向來不屑一顧的杜林祥手裡,復仇的怒火會讓萬順龍更冒險、更激進。」

「杜總高明啊!」庄智奇說。

杜林祥說:「一個好漢三個幫,這盤棋最終大獲全勝,還在於有兩個好幫手。光靠咱們,未必就能把萬順龍斬落馬下。」

庄智奇問:「你是說張清波與谷偉民?」

杜林祥點點頭:「說來也怪萬順龍樹敵太多。自打上次摩天大樓的事之後,張清波就對萬順龍恨得咬牙切齒。當我向老張和盤托出自己的計畫時,他可是拍著大腿在喊:『對姓萬的千萬別手軟,要弄就往死里弄。』」

杜林祥手下的車看似威風凜凜,卻冷不防被庄智奇用一枚炮轟掉。但這並未影響他的心情,臉上笑容依舊:「谷偉民最後的入伙,卻是由不得他了。」

庄智奇說:「我認識谷偉民有些日子了,還從沒見過他如此失態。對了,那晚就是在這間辦公室里。」

「沒錯,就在這裡!這小子,拿起茶杯氣急敗壞地朝我砸過來,幸虧我反應快。」杜林祥愉快地回憶起降服谷偉民的過程。

在即將打款的前一夜,杜林祥將谷偉民請來河州。偌大的辦公室,只剩杜林祥、谷偉民與庄智奇三人。杜林祥沒有繞圈子,一上來就向谷偉民攤牌。谷偉民徹底憤怒了,拿起茶几上的茶杯,就向杜林祥砸了過去,還不停大罵:「你們這些王八蛋,竟然用這樣下三爛的手段!」

躲過谷偉民擲來的茶杯,杜林祥風度翩翩地坐回椅子:「如果我們這叫下三爛,你留下五個億的擔保黑洞,又叫什麼?」

谷偉民依舊拍著桌子怒罵:「姓杜的,你想怎樣?」

庄智奇拉谷偉民坐下,為他點上一支煙,還重新沏上茶。之後,庄智奇將一則典故娓娓道來:

明朝宣德年間,御史李浚奉皇帝之命來到浙江錢塘縣督理糧儲事宜。然而當時的錢塘縣令對李浚並不買賬,表面上恭恭敬敬,內心裡卻一直想要設計害他。一次,縣令尋找到了一個機會,將自己的一個心腹送到李浚的身邊做侍從,因為李浚毫無防人之心,所以這個侍從很快獲得他的信任,並找到機會偷走了李浚的御史官印。當李浚辦公要用印的時候,這才發現印盒裡已經空了!

李浚的部下知道後,便想帶兵去縣令家搜查,李浚當即阻止了,因為光是心裡知道沒用,根本沒有證據。若是興師動眾地去搜查,很可能會使對方在慌亂中扔掉「贓物」,那樣李浚不僅無法取回官印,反而還會將自己逼向死胡同,因為丟大印可是一件非常嚴重的失職事件。為了不讓別人看出來自己丟了官印,李浚只能裝作生病暫時停止處理公事。

後來,李浚裝出一副大病初癒的樣子,邀請縣令到家裡來喝酒慶賀。兩人正喝著酒,不知道為什麼李浚家的廚房突然著起了火,李浚連忙從卧室里取出一個印盒交到縣令的手上說:「代我保管一晚,明早將其送回,此刻我撲火要緊!」說完不容縣令有什麼推辭的機會,直接跑開救火去了。

廚房的火其實是李浚自己提早就安排好家僕放的,火勢當然也不會燒得很大,三下五除二就被撲滅了。然而,縣令可就不一樣了,他捧著空盒子回到家。如果原樣送回,那就意味著他把御史大印給弄丟了,那可是株連全家的大禍!左思右想之下,縣令只能把自己命人從李浚身邊偷來的官印重新放回盒子里,第二天早早地把印盒送回李浚家。李浚接過盒子後當場打開檢驗,裡面的大印赫然在目!

聽完庄智奇的故事,杜林祥悠閑地說:「谷總,你現在只有兩個選擇,要麼告訴所有人,大眾股份是個空盒子;要麼與我們合作,把空盒子交到萬順龍手上。」

谷偉民大口大口地抽著煙,目光卻漸漸由憤怒變為陰冷。幾分鐘後,他用力掐滅煙頭,從牙縫裡吐出一句話:「上了賊船,就跟賊走。」

至此,請君入甕的大戲籌備妥當。接下來張清波的逼債,還有谷偉民氣急敗壞之下,去找萬順龍再續前緣,不過都是按腳本進行。

杜林祥問道:「萬順龍還在籌備上市成功的慶典,他到目前依舊沒有察覺?」

「不清楚。」庄智奇搖了搖頭,「不過就算髮覺中計,慶典也會繼續。萬順龍是聰明人,他知道自己手上端著一個空盒子,首要的事情就是不能聲張。」

杜林祥又拱了一步卒。庄智奇盯著棋盤,喃喃自語:「杜總拱卒的決心真是堅定。為了護送兩個小卒過河,一個馬成了殘廢,還失掉一個炮。」

杜林祥再拱一步卒:「你還說漏了一個。兩卒過河,到如今只剩一個。就為了僅存的這個卒,我真可謂費盡滿盤之力。」

庄智奇分析著棋局:「功夫不負有心人,杜總的這個小卒,如今已殺到我的腹地,我還真得小心。」

「千萬不可輕視過河的小卒。」杜林祥說,「自打你來到公司,經常陪我下棋,也給我講了許多棋譜。比如說中國象棋的四大名局,七星聚會、蚯蚓降龍、野馬操田、千里獨行,讓我大開眼界。我也仔細分析了這些名局,除開野馬操田,其他三個,最後真正左右勝負的,恰恰是一個過河小卒。」

杜林祥接著說:「就說和萬順龍、谷偉民的這局棋,那個過河小卒,也是功不可沒。」

庄智奇面露慚愧:「都怨我一時大意,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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