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輿情危機 5、留住人才,就得靠票子與位子

一晃幾個月過去,已進入初夏時節。六月的天像孩子的臉,說變就變。午後,原本蔚藍的天空突然變成了一塊大黑幕,連最耀眼的太陽也消失得無影無蹤。墨色的濃雲擠壓著天空,掩去了剛剛的滿眼猩紅。突起的風凌厲地穿梭著,將人們的驚呼拋在身後。柔弱的小花小草早已戰慄地折服於地,靜候一場暴雨的洗刷。

杜林祥坐在辦公室里,左手夾著煙,右手拿筆在批閱文件。看見窗外烏雲密布,他不由得挂念起安幼琪來。上午安幼琪打來電話,說有重要事情,下午三點要來辦公室當面彙報。她快到了吧?趕上下大雨,河州的道路必定堵得水泄不通,別到時耽擱在路上。

這幾個月,安幼琪一直以緯通集團常務副總裁的身份,在冶金廠主持工作。風波漸漸遠去,工人們的情緒已穩定下來,搬遷工作也在有條不紊地推進。杜林祥甚至為冶金廠物色了一位職業經理人,再隔一段時間就要走馬上任。集團這邊還有一大攤子事,安幼琪必須儘早抽身回來。

杜林祥辦公室那扇用真皮裝幀的厚實大門被推開,安幼琪快步走了進來。杜林祥語氣溫和地說:「看這天色,我還擔心你會被暴雨堵在路上呢。」

安幼琪笑了笑:「這天氣也真怪。一個多小時前便黑雲壓城,可就是不見下雨。」

杜林祥問:「冶金廠那邊,又有什麼事?」

安幼琪輕抿一口茶,說:「今天過來有兩件事,先說第一件吧。當初第一個動手打陶雪峰的保安,後來被公安抓走了。據說下周就要開庭審判,冶金廠不少人到我這兒說情,希望緯通能出面做工作,盡量輕判這個保安。我認真考慮了一下,認為若真能從輕發落,對於冶金廠目前的局勢,是有好處的。」

杜林祥點了點頭。冶金廠目前的局面來之不易,千萬不要再生出什麼枝節。無論工人、企業還是政府,都希望不愉快的一頁儘早翻過去。輕判這個保安,既是為整起事件畫上一個句號,更兌現了杜林祥絕不秋後算賬的承諾。

「你說的有道理。」杜林祥用手指敲擊著辦公桌,「我也不想因為重判這個保安,又引起什麼波動。但這畢竟是人命官司,而且已經進入司法程序,咱們能怎麼辦?」

安幼琪說:「我諮詢過律師,想讓法院輕判也很簡單。就是陶雪峰的家屬,必須和保安達成諒解,並在法庭上為保安求情。反之,如果被害人家屬堅持要重判,問題就很麻煩。」

杜林祥問:「陶雪峰的妻子,現在是什麼態度?」

安幼琪說:「她一直向法院施加壓力,要求嚴懲兇手。法院的朋友告訴我,按照法律規定,如果被害人家屬不鬆口,法院就找不到從輕發落的理由。」

杜林祥已經明白了問題癥結之所在,他問道:「你去找過陶雪峰的老婆沒有?」

安幼琪點點頭,然後一臉無奈地說:「她現在的情緒依舊很激動,旁人說什麼都聽不進去。還說如果法院不能主持公道,讓兇手以命抵命,她不僅要上訴,甚至還會上訪。」

杜林祥不由得雙眉緊皺。從內心來說,他也對陶雪峰的死悲憤不已,但為了企業的長遠發展,必須儘快讓此事歸於平靜。

真要重判那名保安,冶金廠的工人會做何感想,會不會再生出什麼事端?陶雪峰的妻子如果一直鬧下去,更會攪亂大局。杜林祥想起了上次與袁凱的對話,陶雪峰之死過去幾個月了,已經不算新聞了。可要是陶的遺孀四處上訪,不又成了一則新聞?

「不能由著一個婦道人家胡鬧。」杜林祥加重了語氣,「雪峰是我的好兄弟,他的死我也很痛心。但胡鬧一通,就可以讓雪峰活過來?你還得去和她談一談,讓她以大局為重。當然,企業這邊也會對陶家人做出力所能及的補償。」

安幼琪搖搖頭:「該說的話我已經說了,可她卻一句也聽不進去。陶雪峰是林總的老部下,我看讓林總出面去談,效果會好一些。」

杜林祥默不作聲地點燃一支煙。讓安幼琪再去談,的確是強人所難了。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緯通集團內部也隱隱分成兩派。當年那一夥建築隊的老臣,都聚集在林正亮身邊。營銷部門的人,則唯安幼琪馬首是瞻。兩撥人早已是互不買賬。陶雪峰是林正亮的心腹,莫說他死後其家人不給安幼琪面子,就算他在世時,他對安幼琪的話也經常陽奉陰違。

杜林祥知道官場上派系林立,相互傾軋,沒想到自己的企業,剛有了一點規模,竟也分起山頭。真是印證了那句話——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等有機會時,自己一定要親自出手,治一治這股歪風。

杜林祥拉回自己的思緒,給秘書打電話說:「馬上叫林總來我辦公室。」

五分鐘後,林正亮走了進來。杜林祥指著安幼琪說:「你把咱們剛才商量的事,給正亮說一下。」

沒想到安幼琪剛講到一半,林正亮就火冒三丈地跳了起來:「這是什麼餿主意?不是叫我去欺負人家孤兒寡母嗎?瘋子可是跟了我們十年的兄弟,如今被人活活打死,我們不能替他報仇就夠窩囊了,還要讓他老婆去原諒兇手?」林正亮與陶雪峰的交情的確不淺,人都死了好幾個月,林正亮還是用親昵的「瘋子」來稱呼。

安幼琪剛想解釋,林正亮就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別拿三哥當擋箭牌。我了解三哥,他絕不會想出這種主意。我倒想問問安總,你是存心想把三哥陷入不仁不義的境地,還是要搞散公司的人心?」

安幼琪豈是一個輕易服輸的主,她針鋒相對地說:「有話好好說,別大呼小叫的。我把我的想法跟杜總彙報,有什麼不可以?我是從大局著眼,為了企業的長遠發展考慮。不像有些人,只知道惦記自己小圈子裡那點破事。」

這句話,算是戳到了林正亮的痛處。他怒不可遏:「你這話什麼意思?你安的什麼心,別以為我不清楚。我今天才是在為企業長遠利益考慮。一個員工,在工作崗位被人打死了,企業居然讓家屬不再追究,這會讓多少人寒心,今後還有人肯去賣命嗎?」

就在兩人僵持不下時,杜林祥從座位上呼的一下站起來,大聲吼道:「吵什麼吵?這件事你們誰說了都沒用,我說了才算。」

辦公室里忽然安靜了下來,三人都不說話,空氣彷彿凝固了一般。這時,幾道閃電劃空而過,嘩嘩嘩,雨終於下起來了。遠處的樹木、房子似被輕煙籠罩著,雨點打在玻璃窗上啪啪直響,辦公室外的觀景台上濺起一朵朵水花。

杜林祥平復了一下心情,對安幼琪說:「你先回去吧。」

雨越下越大。辦公室里,只剩下杜、林二人。杜林祥明白,林正亮剛才發的那一通火,其實早就憋在心裡。當初自己阻止林正亮去冶金廠尋仇,林正亮就鬧過一陣情緒。今天總算逮著機會,來了個一吐為快。林正亮畢竟不敢直接對著自己來,就把安幼琪當作出氣筒。

「接著。」杜林祥從抽屜里拿出一支煙,扔給林正亮,「三哥知道你心裡不痛快,也知道你是個死要面子的人。所以我讓安總先出去,現在就我們兄弟倆,有什麼話可以直說。」

杜林祥念書不多,但在洞察人情世故方面卻是無師自通,堪稱一等一的高手。他知道,憑多年的關係與自己的威望,要說服林正亮不難。說服不了,還可以壓服。但如果安幼琪也在現場,挨訓的林正亮會覺得很沒面子,逼急了甚至還會頂撞兩句。讓安幼琪出去,再親切地扔給林正亮一支煙,彷彿告訴對方,咱哥倆是自己人,有什麼話,關起門來好商量。

這一招果然奏效,接過煙的林正亮感激涕零:「三哥,剛才我有些莽撞了。我不是對你有什麼意見,實在是看不慣安幼琪那娘們。」

杜林祥微笑著說:「咱們兄弟之間,我會在乎這些嗎?」

杜林祥拿起煙,林正亮趕忙上前點燃打火機。林正亮說:「三哥,瘋子跟了我們十年,現在出了這事,我們怎麼能去欺負孤兒寡母?」

「不能說欺負吧,應該叫安撫。」杜林祥說,「真要是血債血償,雪峰就能活過來?這事早些了結,他們一家人也能早日開始正常的生活。」

杜林祥深吸了一口煙:「現在冶金廠的局面,好不容易穩定下來。要是重判那個保安,指不定又會出什麼事。我們如今是大企業的負責人,考慮問題要從大局著眼,你說呢?」

林正亮不置可否,只是說:「這樣做,怎麼對得起瘋子一家人?」

杜林祥說:「雪峰去世後,企業已經發了一筆撫恤金。這次如果他的家人能夠在法庭上為保安求情,我可以再追加一筆補償。還是那句話,死的人已經死了,活的人總得繼續生活吧。在補償金方面,我絕不會吝嗇。拿了這筆錢,陶家人以後幾十年都能衣食無憂。」

「這可是條人命啊!咱們就拿錢打發了?」林正亮依舊在堅持。

「你說的對,這是條人命!可我們有什麼辦法,把人命救過來?」杜林祥提高語調,「就算把兇手斃了,陶家人能得到什麼?只能是出口惡氣!這口氣能夠去買房子,去繳孩子的學費?你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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