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有舍才有得 7、你的缺點是文化知識欠缺,你的優點也是文化知識欠缺

接到周玉傑從曼谷打來的電話,杜林祥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然而,步行街的業主還是三天兩頭上門來鬧。有人甚至托家帶口坐到公司大堂,一坐就是一整天。

曾經承載了杜林祥巨大希望的商業地產項目,如今卻成為企業體內的一處潰瘍。杜林祥痛定思痛,認為必須快刀斬亂麻,徹底解決這一問題。杜林祥讓辦公室發出通知,集團所有管理人員,周末集中到河州郊外的度假村。趁著這次會議,一定要找到能夠一勞永逸解決問題的辦法。

會議開始後,杜林祥首先說:「這段時間,緯通集團可謂多事之秋。步行街的業主嚷著要退房,好不容易開了個對話會,又被人砸場子。一個叫什麼黑娃的人,最後竟然領著幫地痞流氓跑到公司門口撒野。還有,社會上針對緯通集團,出現了很多負面輿論。所有這一切,根子就在於商業步行街。今天召集大家來,就想聽聽各位的意見,這個項目,究竟哪裡出了問題,如何來收場?」

杜林祥的話意思很明白,會場卻鴉雀無聲。大家心裡都清楚,步行街項目是杜林祥拍板定案的,對這個項目說三道四,不是揭杜總的傷疤嗎?這位杜總,可是在座所有人的衣食父母。

杜林祥也看出了大家的顧慮,他點燃一支煙說:「大家既然都不說,那我就先來進行一番自我批評。上這個項目,是我的主意,現在回頭來看,太輕率了。光是選址,就存在很大問題。步行街緊鄰建材市場,每天的人流量、車流量很大,我當初一廂情願地認為,哪怕靠山吃山,我們這兒的生意也壞不到哪去!」

杜林祥繼續說:「我杜某人以前是做工程,後來進入房地產,算是半路出家。而對於商業,基本是個門外漢。這些天請教了許多人,才知道商業上有個概念叫『假口岸』。所謂『假口岸』,就是通俗意義上的燈下黑,周圍看起來熙熙攘攘,但自家門口卻沒生意。我仔細分析了一下,步行街的選址,就是個『假口岸』。每天去到建材市場的消費者的確很多,但建材市場面積很大,消費者都是在裡面內部循環,購物之後就直接離開。所以,路過步行街的人不少,真正停下來購物的卻沒有,長此以往,生意不冷清才是怪事!」

杜林祥這番話,算是把自己批了個體無完膚。坐在旁邊的安幼琪很欽佩杜林祥的勇氣,更令她意外的是,杜林祥也在不斷學習新知識。諸如「假口岸」的概念,自己還是第一次聽杜林祥說起。如果不了解杜林祥的歷史,很難想像如今侃侃而談的杜總,只是個初中畢業生。

有了杜林祥的拋磚引玉,後面的發言逐漸踴躍起來。其中,高明勇的話引發了杜林祥的一陣深思。高明勇說:「當初商鋪銷售工作是我負責的,看到銷售形勢大好,還曾經沾沾自喜。現在看起來,賣商鋪的決定值得商榷。」

高明勇說:「無論一座商場還是步行街,都需要一個培育期。任何一個商場不可能開業就火而且一直火下去,這是不可能的。在市場培育期,就必須合理規劃業態,同時引入一些主力店、品牌商家。眾所周知,這些主力店具有很強的議價能力,它們支付的租金,肯定比那些小商家低很多。如果商鋪在緯通手裡,為了長期效益,我們可以割捨短期利潤,哪怕不賺錢也引入主力店,並以這些主力店為基礎,帶動整條街的生意。試想一下,如果商鋪沒有賣,我們可以有意識地引入麥當勞或肯德基,再加上一座電影院與品牌百貨,以它們為引擎,步行街的生意不可能像現在這樣。」

高明勇繼續說:「但商鋪賣到業主手上,它們想的就是如何賺快錢,如何多收租金。誰出價高,誰就能租到門面。結果招進來的商家全是一幫蝦兵蟹將,撐不了幾個月,就全撤了。」

杜林祥一邊抽煙,一邊認真聽著。想不到,高明勇這小子說出話來還很有見識。過早出售商鋪,實在是一步臭棋。杜林祥忽然想起,開街典禮之後,萬順龍曾說「看到你們的銷售狀況這麼好,我簡直替你們高興」。老道的萬順龍,恐怕早就看出其中端倪。

杜林祥又問:「有業主已經把我們告上了法院,這方面情況怎麼樣?」

公司的法律顧問回答說:「我們仔細研究了合同,業主的訴訟要求毫無道理。進入司法程序後,我們勝訴的可能性很大。」

杜林祥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安幼琪這時說:「這個項目,現在面臨一個死結。想讓那些業主別鬧,就得讓步行街的生意好起來。而想生意紅火,就必須調整業態,甚至得損失短期租金收入,下決心引進一批主力店。商鋪都賣出去了,你要這些業主自降租金,他們又不願意。這簡直是一個惡性循環。」

林正亮說:「做大手術是不可能了,但總得進行些小修小補。剛才有人提出把步行街的門頭重新裝修一下,另外在裡面加裝四部扶手電筒梯,我覺得這主意不錯。」

安幼琪說:「唯今之計,也只好如此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杜林祥又點上一支煙,問:「做這些工程,要花多少錢?」

林正亮說:「一千萬以內吧。」

杜林祥說:「現在,一千萬對於緯通倒算不得什麼。不過我擔心,光是小修小補,根子上的問題不解決,步行街的生意還是沒起色,到頭來這一千萬也打了水漂。」

杜林祥轉頭問安幼琪:「咱們賬上還有多少現金?」

安幼琪說:「公司現在正同時建設好幾個樓盤,現金並不寬裕,賬上趴著的錢,估計不到五千萬。」

杜林祥說:「如果想辦法拆藉資金,能籌到多少錢?」

安幼琪不明白杜林祥為何突然關心企業現金流量,她想了想說:「依緯通集團的資質與信譽,籌集一兩個億應該沒問題。」

杜林祥若有所思地說:「我測算了一下,如果答應業主的要求,把那些商鋪全部回購,大概要四個多億吧?」

安幼琪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杜林祥不是瘋了吧,他真打算把賣出去的東西再買回來?

只聽杜林祥繼續說:「可就算我們使出吃奶的勁,也籌不來四個億的現金。能不能跟業主商量一下,先一次性付給他們一半的錢,剩下的錢,兩年內分期付清。」

看來杜老闆已經下定了決心!下面的人不停交頭接耳,這樣可就意味著,企業把一個巨大的包袱,背在了自己身上。安幼琪說:「如果這樣,緯通未來幾年的資金鏈都將十分緊張。」

林正亮也說:「剛才法律顧問已經說了,真要到法庭上,咱們有十足的勝算。就算依法辦事,咱們也沒理由把賣出去的東西買回來。」

杜林祥緩緩說道:「這段時間,有兩件事對我觸動特別大。一件是從報紙上看來的,美國一家大型保險公司來到上海,準備開拓中國市場。這家企業20世紀30年代就在上海設有分公司,直到1949年才離開。一位上海市民最近找到一張新中國成立前的保單,來找這家公司理賠。可美國人認為,按規定這張保單已過理賠期限,就不同意支付保金。雙方在上海對簿公堂,從一審到二審,法院都判美國人勝訴。可惜呀,美國人太迷戀法治了,最後贏了官司,卻輸了市場。有人統計過,像這類新中國成立前的保單,數量並不多。這家公司目前一年在中國市場的廣告費就好幾千萬,從中抽出小部分,不僅能支付保金,甚至可以發動上海市民,進行一場找尋舊保單的營銷活動。」

杜林祥繼續說:「還有一件事,就是大家都知道的。那個什麼黑娃,跑到公司來撒野。在河州,我杜林祥敢撂出狠話:玩黑道,老子能把他人給廢掉,玩白道,一通電話就能叫他蹲監獄。可最後呢?我們一忍再忍,得了理還得饒人。為什麼呢?因為我們是正規大企業,要愛護自己的品牌。收拾那樣一個王八蛋容易,要挽回企業的聲譽太難。一個真正的大企業,只能讓客戶感覺可愛,而絕不能是可怕。如果所有河州人都認為緯通是家霸道的企業,走路都可以橫著,那誰還敢來買我們的房子?」

杜林祥的心情很煩躁,又摸出一支煙點上。他面前的煙缸里,煙頭已堆積如山。安幼琪下意識地把打火機挪開,同時瞪了杜林祥一眼:「少抽點,身體吃不消。」這樣的舉動,顯然超出了女下屬對男上司合理關心的程度。坐在一旁的高管們,有人暗自發笑。安幼琪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假裝咳嗽了一聲。

杜林祥說:「我不懷疑,緯通同業主的官司會以我們全勝告終。但打贏了官司,事情就了結了嗎?對於一個企業來說,金杯銀杯不如口碑,贏了官司,輸了口碑,有什麼意義?而且,剛才安總與明勇也說了,要想讓步行街起死回生,就必須重新調整業態。商鋪在業主手裡,我們想調整也調整不了。與其這樣,不如把商鋪買回來。」

安幼琪還是不同意:「太冒險了。把這個包袱背過來,以後我們買地、開盤的速度都將大為降低。」

「沒有關係。」杜林祥說,「資金問題還可以請銀行幫忙。再說了,緯通這幾年的發展速度夠快了,正好減減速,認真思考一下未來的發展戰略。」

安幼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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