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從地理著作的校勘到地理教科書的編寫——清代地理學成就 第七節 自然地理認識

清朝自1644年入關後,經過幾十年的征戰,到乾隆時期,才最後形成一個幅員遼闊的統一大帝國。乾隆時期(公元1736—1795年),清朝國內轄地除盛京、吉林、黑龍江三將軍轄區以外,還包括稱為本部的18行省(山東、山西、陝西、甘肅、四川、河南、湖北、湖南、安徽、江蘇、江西、浙江、福建、廣東、廣西、貴州、雲南、直隸)和稱為藩部的內蒙古、青海蒙古、喀爾喀蒙古、西藏、新疆等地。清王朝的疆域:北至恰克圖,南至海南島、團沙群島,西至蔥嶺(帕米爾),東至外興安嶺、庫頁島。清王朝不僅擁有這樣廣闊的疆域,而且對之實行了有效的統治和管理。建成的是一個國勢強大的統一國家,特別是經過康熙、乾隆兩次組織的大範圍全國地圖測繪工作,使當時人們對中國領土內的地理狀況有了相當深入的了解。較之前代、清人對境內山脈體系、江源、河源、氣候分布規律等,都有新的認識。

關於全國的山脈體系認識,清初顧炎武等仍引用明末王士性《五嶽游草》的論述,闡述當時人們對全國山脈(稱「龍」、「龍脈」)大勢的認識。清初康熙在國內進行了大規模的地圖測量,尤其是乾隆時期對新疆等地的擴測,使當時人們對中國的山川地理大勢的認識有了較大進步。其中對中國山脈體系也有了新的認識,如清代後期魏源的《蔥嶺三干考》云:

蔥嶺即崑崙,其東出之山分為三大幹,以北干為正。北干自天山起祖,自伊犁繞宰桑泊(齋桑泊)之北,而趨阿爾泰山;東走杭愛山,起肯特嶺,為外興安嶺,包外蒙古各部,綿亘而東,直抵混同入海,其北盡於俄羅斯阿爾泰山為正干。故引度長荒,東趨巴里坤哈密者乃其分支。分支短,盡乎安西州之布隆谷河。中干自於闐南山起祖,經青海,由三危積石,繞套外為賀蘭山、陰山,歷歸化城宣府至獨石口外之多倫湖而起內興安嶺,至內蒙各部而為遼東之長白山,以盡於朝鮮、日本。複分數支,其在大漠內黃河北者為北支;在黃河南、漢水北者為中支;漢水南、江水北者為南支。南干自阿里之岡底斯山起祖,起阿里東為衛藏,入四川、雲南,東趨兩粵,起五嶺,循八閩,以盡於台灣、琉球(《小方壺齋輿地叢鈔》第四帙)。

他認為中國境內的主要山脈體系有三條。其中北干為阿爾泰山、杭愛山、外興安嶺一線,其南天山為北乾的分支山脈。中干以昆崙山向東,經積石山、阿尼瑪卿山分為三支:北支由此向東北經賀蘭山、陰山、興安嶺、長白山;中支為秦嶺、伏牛山;南支為大巴山。南干似自岡底斯山、巴顏喀拉山、橫斷山脈到南嶺。

儘管魏源的論述中,還有許多不全面的地方(如太行山、祁連山、喜瑪拉雅山的位置),但基本勾勒出幾條主要山脈幹線,尤其是去掉了關於東南丘陵作為山脈體系的觀念,擴大了正確認識山系的範圍。

關於國內各區域的地理大勢,清初也已有比較清楚的認識。顧炎武《天下郡國利病書》中,就論述了全國各省會(政治、經濟中心)的形成與周圍地理環境的關係。

古代關於植被分布規律,季風、信風等自然地理分布現象,都有一定的認識。較之過去,清代主要有以下幾方面的發展,即關於中國第二條植被分界線的明確認識,植物分布垂直帶譜,以及颱風的深入認識。

關於中國第二條植物分布界線(南嶺)的認識,晉代嵇含早在《南方草木狀》中已有論述,如其所述:「蕪菁,嶺嶠(南嶺)以南俱無之。偶有士人因官攜種,就彼種之,出地則變為芥,亦橘種淮北為枳之義也」(嵇含:《南方草木狀》卷一),即將南嶺作為蕪菁的種植分界線。此後,也有遊人士客注意到南嶺南北的植物差異現象。但直到明末清初時,屈大均才「更明確地提出把南嶺大庾嶺作為我國植物分布的又一條分界線」。他在《廣東新語》卷二五中說到:

(榕樹)性畏寒,逾梅嶺則不生。故紅梅驛有數榕,為炎寒(炎熱,即南亞熱帶)之界,又封川西三十里分界村,二廣同日植一榕,相去三丈許,而東大西小,東榮西瘁,東榕又不落葉。咫尺間,地之冷暖已分如此。

自韶州西北行,榕多直出,不甚高,與廣州榕婆娑偃蹇者異。

關於植物分布的垂直帶譜現象,先秦《管子·地員篇》中,就曾有描述,此後,各代都有零星記述,清末胡薇元在登峨眉山時,也曾觀察記錄了峨眉山的植被垂直分布現象。他在《峨眉山行記》中寫道:

登解脫坡……躡蹬仰跂,積葉在足,……上白岩,四里逾白龍洞金龍寺,濃翠蔽嶺,松杉夾道,……灌木層累,使人不見其險,……五里上峰頂大乘殿,……地高風利,……六里,上羅漢三坡,荒嶺曼衍,古木連蜷,……山後荒漠蔓草。

他清楚地記述了峨眉山腳為常綠闊葉林植被(「積葉在足」);山的上部為針葉林(「松杉夾道」);再向上則為灌木叢(「灌木層累」);到山頂就變成了高山草地景觀(「荒漠蔓草」)。

關於東南海陸風向的認識和記錄,古代認識也比較早。但關於颱風與颶風(寒潮或冷鋒大風)的差別、特點和發生規律進行比較科學區別的,卻是在清康熙時《台灣府志·風信》第一節中談到的。該書云:

風大而烈者為颶,又甚者為台(〔颶—『具』換『台』〕)。颶常驟發,台則有漸。颶或瞬發倏止;台則常連日夜,或數日而止。大約正、二、三、四月發者為颶;五、六、七、八月發者為台。九月則北風初烈,或至連日,俗稱九隆風,間或有台,則驟於春颶……四月少颶日,七月寒暑初交,十月小陽春,天氣多晴順也。最忌六月、九月,以六月多颶,九月多九隆也。十月以後,北風常作,然台颶無定期,舟人視風隙以來往。五、六、七、八月應屬南風,台將發則北風先至,轉而東南,又轉而南,又轉而西南始止……五、六、七月間風雨俱至,即俗所謂西北雨、風時而雨也,舟人視天邊有點黑,則收帆嚴舵以待之,瞬息之間風雨驟至,隨刻即止,若預待稍遲,則由帆不及而或至覆舟焉。

關於區域氣候特點也有新的認識,如對新疆周圍地區的氣候特徵,這時有了比較系統的了解。清肖雄在《聽園西疆雜述詩》卷四《氣候》中所述:

新疆氣候不齊,哈密猶屬東陲。而冬之寒,夏之熱皆倍於內地。即如夏日,晴則酷熱難禁,若天陰風起,忽如冬令,即值署天晴日,晝中大熱。早晚仍需棉服,即當炎日卓午,城中揮汗不止,出城北行三十里,至黑帳房地方,又寒氣逼人,氣候大約如此。蓋因地高土燥,蒸之以炎日,故熱不可擋……巴里坤在大谷中,為新疆極寒處,冬不待言,即夏日晴明,猶宜春服,若陰霾輒至,飛雪著裘者有之,吐魯番之熱,不但迥異各城,並倍於南省……伊犁雖在北路之西,而地當嶺外,氣候較北路和平多矣,常下雨,每當三月,大有春景,至九月猶不甚寒,南八城捷至伊犁,猶近溫線,故溫和而有雨。哈密捷至烏魯木齊及塔爾巴哈台,地與溫線較遠,與冷線較近,故雨澤甚稀,常數年不一見,邊地多風,常三五日一發,晝夜不止,塵沙入室,出戶不能睜眼。戈壁廣野中,尤猛烈難行,石子小者能飛,大者能走,沙石怒號,擊肉慾破,行人車馬遇之,須即停止,苟且遮避,若稍移動,即迷失不復得路矣。

此記載非常形象、生動,這樣準確具體記述該地區的氣候特點,是以前著作中所看不到的。

關於潮汐的發生規律及其原因,我國古代早有觀察、論述,並有專門著作(唐封演:《說潮》,載《全唐文》卷四四○,清俞思謙集歷代潮汐說成《海塘錄》一書等)。到了清代,人們仍在不斷探索各地潮汐的規律。顧炎武就對潮汐的發生和漲潮規律進行過總結,比較準確地描述了潮汐現象及其規律。關於潮汐發生的原因,我國很早已注意到潮汐與月球的關係。如唐封演首次提出了月亮和海水「潛相感」(相互作用)而引發潮汐的觀點。但此後,我國關於潮汐成因理論的探討,仍只限於潮汐出現與月球的運動規律的相互關係上,未能進一步解釋它們之間的引力機制等問題。直到清代,萬有引力定律以及許多西方科學知識傳入中國後,人們才開始用科學方法去探討、認識潮汐發生的原因。其中最著名的是魏源的潮汐成因論。魏源用萬有引力定律,從天體運動的角度,分析潮汐的成因,證實了月亮是引起潮汐的主要原因,指出了每天潮汐的變化時刻,闡述了地球、月球和太陽三者相對位置的變化,使引潮力增加或減少,從而形成每月兩次大小潮的變化。同時,他還指出:「然地球亦非四面全水,故潮之長落,各處亦不能盡同,況且,山、峽、洲、島阻束水勢,所以同時之潮,又有或高或低,或大或小,或長落,或不長落之別焉。」(《海國圖志》卷九八)魏源的這一論述,標誌著我國古代潮汐成因理論的最高認識水平。

除了一般潮汐規律認識外,清代對我國著名的錢塘江潮的成因,也提出了比較合理的解釋。錢塘江潮是一處著名自然景觀,歷來注意的人不少,從地理、水文角度解釋其成因的也有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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